夜深露重,宫中最寂寥的一角房屋内,姜熠阴沉着脸负手而立。
屋内气氛凝重。
莫点站在他旁边低着头,不敢大声喘息,时不时瞄一眼俯首跪在地上的燕睛,心里止不住叹息。
“你可知错?”姜熠冷声问。
燕睛沉闷的声音从罅隙中传出:“燕睛没有错。”
莫点深吸一口气,半晌只能听见自己的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姜熠慢慢转过身,看着燕睛,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莫点,你来说。”
莫点浑身一震,咽了咽唾沫,才道:“燕睛,殿下派你在刘盈身边,一是监|视她,二则保护她,免得她受人欺辱,这是殿下曾答应过她的条件。今日你见姜秋敏欺负她,非但未有阻拦,还躲得远远的……这,这怕是会失了她对咱们的信赖。”
燕睛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仰望姜熠,回道:“殿下答应保刘盈,是保她平安回家,只要她人没事就好,不是连这点小事都要您来护。”
“小事?”姜熠一哂,“你觉得这是小事?”
燕睛不语,莫点也插不上话,垂首静立。
“那当初,你跪在雨中被人掌掴,也是小事……”
燕睛原本还颇有底气,闻言,身子一僵,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九年前,她只是小户人家里的家生子,因惹得主人家的小少爷不高兴,被罚跪在雨中。
不过九岁,小小的身板在雨中变得沉重,即便如此,小少爷也还是不解气,非要令下人再打上几巴掌。
那一下下的掌掴痛彻心扉,她到现在回忆起都觉得脸上烧灼得疼。
燕睛垂下头,若非姜熠站出来,将她从那户人家手中解救出来,她或许还会经历更多次这样的欺辱。
姜熠哼声道:“怎么,都想起来了?”
燕睛的头埋得更低。
“我再问你一遍,知道错了吗?”
“燕睛,错了……请公子责罚。”
“好,”姜熠望向前方虚无,“明日你还要回到刘盈身边做事,倒不能罚得太狠,便在此处,跪一晚上罢。”
说完,他看也不看燕睛,转身便出了屋子。
莫点紧跟其后,迈出门槛时,听到燕睛在后头叩首道:“遵命。”
姜熠刚走出门,蓝画就跑到面前来,从怀中托出一个白绒绒的小毛球。
他咧嘴笑道:“殿下,这小兔子找着了,您看是这时还给月姝公主,还是明日?”
姜熠默不作声,只觑眼瞧他,瞧得他笑容僵住,额边隐约有汗珠滴下。
他期期艾艾道:“怎,怎么了?”
目光转向姜熠身后,莫点疯狂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将兔子抱远些。
蓝画纳罕,以前没听过殿下不喜兔子啊,怎么还不愿让兔子近身了?
正欲藏到身后去,姜熠说了句:“病兔子你还敢抱?”
蓝画以为他误会了,连忙说:“这兔子没病,好着呢!”
他咧嘴笑得灿烂,然而姜熠再次沉吟,像刚才一样睨视着他。
瞧得他笑容再次僵住。
“殿,殿下……”
姜熠笑了,但目光里似有刀刃生生削向蓝画,令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既然没病,你又这般喜欢,便养了去,切记,养得肥些。”他目光掠向那白兔,吓得兔子也一个激灵,直往蓝画怀中缩。
白兔表示它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惦记它的小肥肉……
姜熠说完,白了一眼蓝画,绕过他走了。
蓝画凑近莫点问缘由:“殿下这是怎么了?这兔子惹到他了?”
莫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这兔子是姜秋文买来的,故而殿下不喜。”
“哦~”蓝画这就想明白了,“也是,殿下不喜他们,恨屋及乌,只是可怜了小兔子,多乖的兔子,以后就跟着小爷混吧!”
兔子往他怀中拱了拱,以示赞同。
翌日,燕睛伴着熹微的晨光回到落花殿。
屋内,刘盈早已起了,正坐在软榻上裁衣。
见燕睛步履蹒跚走进来,刘盈淡声道:“挨罚了?”
燕睛紧绷住嘴没回,看了眼刘盈,她脸上的红肿早就消了,看不出半点被扇过巴掌的痕迹。
燕睛垂下头坐到窗边小榻上,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瓷罐。
她褪去鞋袜,撩开裤腿给膝盖上药,忽觉说中一空,疑惑地抬头,对上刘盈低垂的目光。
刘盈夺过她手中的瓷罐,令塞了一个给她。
那药罐外形更加精致,金灿灿的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灿灿生金,刚一旋开盖,扑鼻而来一股草药香,看得出是名贵的药膏。
燕睛识得这药,是昨日姜熠走时留给刘盈的。
她将药罐推到案几上:“这是公子给你的药,我不能用。”
刘盈二话不说,捻起药膏便往燕睛双膝上抹,惊得燕睛瞪大了眼睛。
“你干什么!”燕睛如惊弓之鸟,双手头一次不利索地滞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刘盈道:“既是给我的药,便是我的,我让你用,你便能用。我的伤是小伤,根本用不着这么名贵的药膏,不能大材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