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梧趁火打劫,不,应是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天经地义,“案子查明之后,殿下要如何报答我?”
“公主请讲。”
林青梧思来想去,自案几抽出一张白纸,执笔写下字据甲乙方,“殿下乃堂堂秦王,立个空白字据,日后我若需要随时填补,不过分吧?”
其实挺过分的,但沈云归没得选,不签她就不查,大不了他们身份败露,一起被烧死。
她赌沈云归不想死。
“殿下放心,我不会狮子……”林青梧话没说完,沈云归已签好名字,顺便盖上了他的私印。
沈云归就是沈云归,大气,爽快,林青梧收起字据,“合作愉快。”
沈云归亦朝她点头,“合作愉快。”
是夜,四更天的铜锣声传来,尽管宫内更夫打更比宫外轻许多,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次日辰时,丹阳门驶来一辆黑漆马车出宫,车厢绘降龙纹,车衡末端装金螭首,马络头缀金铃。
监门卫将军认出是少阳院的马车,恭敬放行。
车轮咕咕,林青梧倚靠车壁闭目养神,昨夜睡得太晚,她有些头疼,一旁的沈云归也抱臂阖眼。
两刻钟后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大理寺前,铜鎏金獬豸威武肃穆,林青梧带乔装成侍女的沈云归入寺。
大理寺卿今晨刚得知圣人将春闱案交给秦王负责,转头秦王便到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大理寺卿叫苦不迭忙领下属前来接驾。
林青梧提出要见元致,大理寺卿面露难色,其他官员具是面面相觑。林青梧与沈云归交换眼神,厉声喝问,大理寺卿颤颤巍巍地跪下。
“殿下,元致于昨日中毒,如今昏迷不醒。”
元致入狱不过四日就被下毒,春闱案牵扯到的官员恐怕不简单。
大理寺狱甬道狭隘,光线昏暗,石墙残留斑驳血迹,林青梧是第一次来监牢被里面的霉味、血腥味和便溺气息熏得几近作呕,她压下胃中不适。
数只硕鼠贴地而过,似乎爬过她的鞋面,林青梧不敢低头,周身血液凝固,寒毛竖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素来畏惧鼠虫,适才得知元致中毒疾行至此,却忘记春夏监牢之中鼠虫盛行。
蓦然她指尖一暖,侧目而视沈云归站在她身边,虚虚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别怕,有我在。”
恍惚间她回到兄长将她护在身后,笑着对她说别怕,记忆交叠,独在异乡她竟从沈云归那里感受到如兄长般的安心。
狱卒引她来到关押元致处,牢门大开,医工为他施针。
牢房的另一侧着晴蓝色锦衣的郎君看着药罐火候,一行人踏入牢房,蓝衣郎君抬眸。
五官分明,四方阔口,林青梧识得他,沈之,字元溪行,是福昌县主沈华与元致之子,也是安国长公主之孙。
老子生病,儿子前来照料乃人之常情,碍于元溪行的身份大理寺不敢阻拦,连带元致的牢房都比其他的整洁通风。
病患需卧床静养,林青梧随元溪行到隔壁一间打扫干净的牢房谈话。
“我同阿爹已数十年未见,昨日我买了他最爱的春坞斋水晶糕来看他,阿爹一口下肚便吐血昏厥,医工断言糕点有毒。
春坞斋不会自毁招牌,元溪行断然不会对亲爹下毒,那只能是路上出了问题。
“路上你可有遇到人?”
果不其然,元溪行稍加思索便想起在春阳门街撞到一老翁,当时糕点掉在地上还是老翁拾起给他的。
“老翁是何样貌?”
“那老翁头戴斗笠,脸没看清,我瞧那老翁似是有腿疾,走路一瘸一拐。”
找人尚费时日,元致仍在昏迷,林青梧拿走春闱案卷宗,警告大理寺卿如若元致再出事,他便收拾收拾卷铺盖回乡。
回宫的马车途经闹市,耳畔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她昔年在燕梁常与兄长好友出府闲逛,如今困于深宫,出宫已成奢望更何况闲逛。
沈云归瞧出她的心驰神往,主动询问,“今日时辰还早,不如停车去转转,我也好久不曾出宫。”
他撩开车帘,确定位置又补充道:“你爱喝陌上花的茶,此地距陌上花不远,不如去坐坐?”
陌上花?林青梧头摇的像拨浪鼓,解释是着急回去看卷宗,才会频繁探头车外。
马车急停,车厢内两人重心不稳,猛的前倾,春醪禀报有人拦车。
拦车之人摘下斗笠,露出带有戒疤的头皮,“草民刘观正,法号了心,求见秦王殿下!”
林青梧瞥见沈云归眸底划过一丝喜色,应是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线索。
少阳院书房,林青梧如坐针毡,沈云归审讯不避开她,她不想知晓太多皇家辛秘,倘若一切恢复如常沈云归将她灭口怎么办?
是以林青梧试图边听边忘,祈祷走出此门她脑袋空空。
当刘观正说到他的兄长为换银钱,跟一瘸腿老翁离开时,她脱口而出,“又是瘸腿老翁。”
沈云归若有所思,屋内一片寂静,林青梧边听边忘的美好幻想破灭了,她不光听到了,还记住了。
刘观正兄长失踪多年,在京郊碰到的崔府仆从,他才得知兄长已死。
那仆从还夸他兄长是为国铲奸除恶的大英雄,自云州前线飞驰数日,送来季家叛国的证据。
但他兄长脚有六趾,不能入行伍,一介乡野村夫如何成了飞虎军?
季家父子昔年于边境动乱之中救过他的父母,他相信其中定是有误会,季家绝不是通敌叛国鼠辈。
于是刘观正在临近兄长墓的大觉寺出家为僧,更是想暗中接近沈云归。
那日沈云归挖墓,他本想伺机接近,不料被人追杀,掉下悬崖侥幸不死,才有了街上拦车这一幕。
沈云归眸光一转,“你的意思是瘸腿老翁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