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管家走后,二人于天福客栈换了马车,回到少阳院已是明月高悬。
鱼鳔胶在脸上的时间过长,虽不曾变形,但“迩安公主”和“秦王”面部泛红发痒,灵泽命人煎了清热解毒的草药敷脸。
晚风习习,二人顶着绿脸于躺椅上,吸收月光精华。
躺椅轻轻晃动,发出吱呀响声,又有鸟鸣相应和,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云归望一轮明月,骤然出声,“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秦王殿下是被心悦之人拒绝了?”林青梧闭目养神,执扇轻摇,“身为女子我最懂女人心,殿下和我说说是谁,正好我替殿下追求,届时魂魄归位殿下抱得美人归。”
沈云归侧目,一旁躺椅上的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恨恨道:“公主真是大度。”
林青梧嗯了一声,他们本就是毫无感情的赐婚,日后沈云归登基,后宫佳丽三千,估计连她唤作何名都不会记得。
“不过,此事确实只有公主能帮。”
“说吧,哪家娘子?”
半晌,未闻沈云归的答案,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林青梧睁开双眸与视线相撞。
那人目光炯炯如火,眉眼弯弯。
她自己的眼睛好漂亮,不同于从前照镜贴花黄的漂亮,是让她心如擂鼓的漂亮。
沈云归率先别开眼,起身去净脸。
清水濯洗脸颊,水珠顺着下颌滴回铜盆,揉碎明月倒影,日升月落,继日来临。
宋问樵是富贵风流郎君,应穿些艳色衣裳,沈云归衣袍以暗色为主。
受林青梧吩咐,春醪伙同专管衣饰的内侍,于衣库寻来秦王颜色艳丽的衣袍。
银白色,秋香色,曾青色,京元色等等一众素色,林青梧好不容易选到一件赬紫色金线衣袍。
“还有吗?”
“殿下个头长得快,近年新做的衣袍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件朱红色的……”
林青梧一听朱红色,眼都亮了,没等春醪说完便让他去取。
朱红色衣袍上有金线绣着海棠纹,像极了她泰和十一年除夕夜见到的那件,林青梧手指拂过海棠纹样。
再一抬眸,春醪内侍不见踪影,沈云归立于殿内。
“殿下这件衣袍我似乎见过。”
沈云归挑眉,“哦?公主不妨说来听听。”
泰和十一年彼时她初到崇明宫,除夕夜去太液池踏雪寻梅未果,在海棠树下邂逅一位小郎君,那小郎君所穿衣袍与沈云归这件极为相似。
沈云归听完心中却暗喜,原来她还是记得他。
“这件衣袍是阿娘为我准备的旦日新服,除夕夜我回绝宫宴,在海棠树下发神忧伤,有幸得一位小娘子开解宽慰。”
林青梧脑海中有一根弦断掉了。
居然是他。
“福延新日,庆寿无疆。公主可都记起了?”
林青梧笑,“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原来小郎君不曾消失不见,也并非刻意躲她,是她眼拙一直没能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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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宜出行会亲友,丝绸帷幔的马车驶入春明门街,拐入街北巷子,于一处别院停下。
林青梧与沈云归挽手下车,走进别院。
别院外观与普通院落别无二致,内里足有五进,雕花回廊,侍女如云皆穿绫罗绸缎,戴金银玉饰。
林亭山池风景尤美,“上官”于香阁设宴,所谓香阁是个建于池水旁的亭台,沉香木建亭,檀香木做栏杆,落花成地衣,当真雅致。
香阁摆有一株南海珊瑚树,高三尺,呈血色。侍女赤脚,脚踝带着金铃,一步一响,端来金花银盏。
软烟纱帷幔随风起,映出主席位的郎君,大腹便便,肥头大耳,一娘子跪侍身侧喂他吃食美酒。
林青梧掀开帷幔,进入香阁,打断亭中旖旎氛围,亦看清了那主席位肥胖郎君的模样。
御史台的四品官员,御史中丞宇文鹤。家无檐石却拒百万钱的宇文中丞,也是泗国公的得意门生。
若韩昭所说的上官是他,泗国公知情多少,或者赵王是否默许。
香阁摆设穷奢极欲,处处透着金贵,怪不得他儿子有银钱包下画舫厮混。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