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纶却像是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样,在他发力之前,突然抬起头,用那双依旧通红、但泪水已经止住的眼睛,近距离地、专注地看着他。
那眼神很复杂。
“年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甚至带上了一点蛊惑般的、低沉的磁性。
“别推开我。好不好?”
薛宜年从没有如此直接的感受到顾纶的变化,他以一种自我放逐式的摧毁自己,然后重塑。
他的额头,轻轻地抵上了薛宜年的额头。
彼此的呼吸,都喷洒在对方的脸上,带着点浑浊的热气。
距离太近了。
近到薛宜年能清晰地看到顾纶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暗红色的疯狂。
近到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更加清晰的、混杂了烟草、须后水和绝望的气息。
近到,他感觉自己的“系统”因为距离过近而产生的“数据过载”,快要彻底死机了。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
顾纶的声音像是在耳边低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
他在偷换概念。
将“朋友”的承诺,扭曲成“恋人”般的束缚。
薛宜年想反驳,想挣脱,想告诉他“你清醒一点!我们只是朋友!”
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感觉到顾纶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在一点点收紧。那力道和他表现出来的“虚弱”完全不符。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掌控力,像是蟒蛇缠住猎物。
“都是他们的错……”
顾纶的声音变得更低,更沉,像是在述说一个不容辩驳的真理,“是我哥……是他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是他逼我的……还有那个谢放……所有想接近你的人……都是敌人……”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偏执的、非黑即白的逻辑。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他人,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无奈的受害者。
而薛宜年,就是他那唯一需要守护和独占的“珍宝”。
“年年。”
顾纶的脸颊,轻轻地蹭着薛宜年的鬓角,像一只正在标记自己所有物的危险的野兽。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带着一种病态的热度。
“只有我们……我们才是一起的。”
他的另一只手,慢慢地抬了起来,冰冷的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描摹着薛宜年的眉骨、眼角、鼻梁—
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眼神,专注,迷恋,却又带着一种让薛宜年遍体生寒的、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的疯狂。
“你是我的。”
他用一种近乎宣告般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低低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那双曾经清澈、如今却盛满了偏执与疯狂的眼睛,紧紧地锁着薛宜年的眼睛。像是要在诀别前将他的样子牢牢的刻在脑海里。
然后,一个冰冷的、带着点烟草味道的、甚至可以说是笨拙而凶狠的吻,落了下来。
不是落在额头,不是落在脸颊。
而是精准地,印在了薛宜年的嘴唇上。
!!!!!!
那一瞬间,薛宜年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炸了。
这个吻带着威士忌的苦涩,和某种近乎绝望的力道。
顾纶的手扣住薛宜年的后颈,指尖陷入他的发丝,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他的牙齿磕到薛宜年的唇瓣,尝到一丝血腥味,却仍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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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年直挺挺的僵在原地,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砰——”的一声炸了个粉碎。
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把推开了顾纶!
“你是不是疯了!”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而剧烈地颤抖着,甚至有些破音。
顾纶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回味什么。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晦暗不明。
薛宜年的唇上还沾着水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红。
顾纶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你看,” 他说,声音沙哑,“我说过。想要的东西……就得自己抢。”
薛宜年瞳孔微缩。
顾纶却已经直起身,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顾纶!”薛宜年站起来。
顾纶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我讨厌你。”他最后说了一句,然后拉开门,决绝的走进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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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顾纶一拳砸在镜面上。
指节传来剧痛,可他只是盯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恨薛宜年吗?
恨。
恨他身边永远有人环绕,恨他对自己永远温柔,恨他……连一个恨的理由都不肯给。
可更恨的是他自己。
他只敢朝薛宜年发脾气,带给他许多的麻烦,然后理直气壮地要求薛宜年解决。
他们相遇的这五年,这几年的亲密无间,是他自己一个人变质扭曲的开始。嫉妒犹如蟒蛇缠绕其间,愈拥愈紧,直至窒息。
他要更深,更亲密的关系。
死生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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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顾纶迈出去,没回头。
他会成长的,像薛宜年希望的那样。
夜风吹散了他眼角的水光,也带走了那句压在心底的、真正的告别——
“别讨厌我。”
他是胆小鬼,如鲠在喉,说不出,也咽不下。
【薛宜年,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