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走进来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手上端着的木盘上置着一个方形小碟:“小姐,今日灵雀的吃食已经备好了。”
宁不许点点头,问道:“那人还是不让你医治?”
女孩摇摇头。
宁不许轻轻笑道:“有病不治,最近的怪人可真多,你说是不是,君燕?”
那位名唤君燕的侍女也笑了,答道:“小姐说的是。”并不多言,只转身离开了房间。
宁不许自顾自地在房间的木椅上坐下来,看向桌上点着的烛火,缓缓说道 —
“灵雀阁建阁数十年来,只全员出动过三次。”
“一次是国之玉玺失窃,灵雀阁全数出动,铺天盖地般搜索整个江湖,有关的无关的人杀了不下百人,最终找回玉玺。”
“第二次是雍朝上一个皇帝留下了的藏宝图,争夺之人万千,最后灵雀阁在归兰山上血战群雄夺得宝藏,血流成河,染红了整座山峰。”
“第三次则是和前朝的谋逆相关,因城中有前朝后代,屠城三日三夜。”
“我很好奇,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对你动手?”
惠定盯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半晌问道:“如你所说,灵雀阁是杀人的地方,草菅人命,杀人无数。医者仁心,你为什么会加入灵雀阁?”
宁不许微微笑道:“医者仁心?那是庸医们说的话。病人无数,仅凭医师一双手,能救几个人?成为神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小就想救死扶伤?”
惠定觉得她的逻辑怪异,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宁不许看向惠定,目光幽幽道:“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成为最好的医师吗?”
惠定心中暗道:自然是对人世间万物都有爱和慈悲的人了 — 只是按照宁不许之前的说法,仿佛这是一个蠢答案。
宁不许道:“是想要自救的人”。
她剃了剃蜡芯,悠悠说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从小有个女孩子,家中世代学医,她也很争气,在药材方面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老中医配出来的药方,她不用看,闻就能闻出来里面用了哪几味药。可是她是家中长女,继承衣钵这种事当然是要交给弟弟的。”
说到这里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可是她不甘心,白天长辈们教弟弟药方,她就在旁边边整理药材边偷听。几年之后,大体的知识,她也掌握了八九不离十。不过家中长辈,怕她超过弟弟,让她在冰天雪地中替她弟弟采摘草药,将一双手泡在冰水中清洗草药。日子久了,落下了手抖的毛病,手抖的医师,怎么替病人把脉?”
惠定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喃喃道:“可是你现在是天下闻名的神医。”
惠定明白宁不许说的是她自己,只是为什么她会愿意跟一个陌生人讲述这样的故事。
宁不许看到她困惑的眼神,仿佛能读懂人心般说道:“你不懂为什么我会跟你说这些对吗?”笑了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宁不许接着说道:“后来据说我们这个镇上有前朝后代,雍朝皇帝害怕自己的政权不稳,下令杀了全镇的青年男子 — 其中就有我的弟弟。”
宁不许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弟弟被抓走之前死死地攥住我的手,嘴里喊着‘姐姐救我,姐姐救我’。他知道我医术那时已经远超于他,我手里有着扬出去就能放倒那些官兵的药粉。可是他不知道我恨他,我恨他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明明比他更适合学医,为什么只因为他是男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再后来朝廷赶尽杀绝,发布了三日三夜的屠城令。我假死活了下来,用仅存的药材救活了家中长辈,可是他们经受不住屠城的残忍,吞药自尽了。我还记得祖父离世前的那个晚上,他恶恨恨地盯着我说 —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惠定暗吸了一口冷气。
宁不许盯着惠定道,“灵雀阁给我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草灵药,精进我的医术,谁见了我不毕恭毕敬,至于杀的是谁,救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惠定在温暖的房间后背生生起了一层冷汗。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她自小修行的都是众生皆苦,要戒贪嗔痴,宁不许极嗔,可是惠定却无法说出佛经里的哪一句来开解、亦或是指责她。
似乎宁不许应该得到的,并不是一句斥骂,而是一声极大的叹息。
惠定看向房间里的雀鸟。它不在笼子里,亦未被束缚,可是却并不飞走,那困住它的又是什么呢?
“故事讲完了。我再问一次,你是谁?你和四皇子是什么关系?”宁不许冷冷道。
“你是因为四皇子所以困我在此?”惠定忽然明白了刘相卿跟宁不许说了什么。虽然她不明白刘相卿为何和殷禛有关系,但是宁不许既然这样问,定然是刘相卿跟她提过殷禛。
“看来我这药,并没有卖出去。忘了告诉你,虽然这香有逼出毒素的效力,但是过程极为痛苦,仿佛万针穿心,若不配合我的针灸,常人断难以忍受。”
宁不许顿了顿,幽幽道:“这药还有一个坏处 — 它会夺去你的一个东西。”
惠定张了张嘴想问是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宁不许点点自己的朱唇笑道 —
“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