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此行会停靠多个港口,你想好建分部的地点了吗?”
她点点头,将最近的思考与他说起来。
慈善会总部设在离京都最近的港口津沽,水运发达,可将善资运往全国各地。又因着漕帮之前在全国重要港口都设了分部,当地官衙人脉尽数打通,所以在各大港口设立善堂分部,最是合适不过了。
听到此,徐渭思忖了片刻,说道:“到袁州,你可以大施拳脚,那里经济繁茂,是与府州通商往来的重要港口,多有商贾世家,是建分部的好地点。”
于嘉也认同,而且那里有漕帮分部的据点。
过了几天,船只停靠在洞庭湖的码头,需要做些补给。
一位身着深蓝色布衣的老者,背着行囊,与几名仆从一同登上了船。
等再度开船后,午时放饭,船上的所有乘客需前往大厅用餐。
徐渭留意到这位新上船的老者,他虽面容消瘦,但眼底透出“吾性自足”的灵明,让他保有着纯然天成的“赤子之心”,与周边的几个须发蓬乱的侍从截然不同。
如果于嘉能更早猜到他的身份,恐怕在船上的大厅里就会失声高叫。“他,竟是王阳。”
王阳是宁朝心学圣人,他文义艰深,深刻影响了此后五百年的思想史。在万古长夜举世梦梦的时代,唯有他在滚滚红尘中昂首向天,致良知于天地,甚至预世人留下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通往心灵自由的亘古之路。
就连前世登顶的徐大人,也曾在无数长夜抱其书虔诚苦读,奈何他心灵困苦直到离世也未得解脱。
面对面进食的两人,坐于老者身旁。突然,一道晃眼的刀片闪了于嘉的眼,她以为对方是冲自己和徐渭而来。遂登腿而起,与对方五人缠打了起来。
徐渭脸上一片森冷,眼神示意师兄给他的两名侍从,加入战局。
一时杯碎蝶打,船客们轰然起身四处逃散。
尽管是三对五,但于嘉一方都武艺上乘,须臾就将五人扔进了洞庭湖内。
回了座位,看到徐渭已与那老者攀谈了起来,及至自己走近,那老者上前抱拳道:“多谢女侠及两位壮士出手搭救,小老儿感激不尽。”
于嘉懵了,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徐大人借此介绍了老者身份。
王阳先生因得罪了嘉庆帝身旁的秉笔太监刘锦,被贬谪至府州。没成想始作俑者并不放过他,沿途多次设伏击杀,这一路也走得险象环生,幸好得徐渭一行人搭救。
于嘉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得见心灵偶像的激动,克制地回了一个抱拳,“您客气了。”
夜晚,躺在床上的于嘉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敲起床侧的门板,想与住隔壁的徐大人分享此刻的喜悦。“睡了吗?”
等了片刻,没人应声。又“咚咚咚”敲了几下,“睡了吗?”
徐大人无奈,“睡了,还被你敲醒了。”
于嘉来了谈兴,哪管他睡不睡,问起:“你是一个好人吗?”
这问题,让徐渭沉思起来。
看他又不说话,她急地又敲几下,等听到答案后才罢了手,“不是。”
因一个深奥的问题,两人后半夜都睡不着了。
他想的是:以前是,以后必定不是了!
她想的是:以后他必须是好人,可不能续走前世四面楚歌的死局了。
到了下船的日子,因顾及于嘉开分部的打算,徐渭特意安排走陆路取道江西,不得不与王阳先生分开。
王阳先生也是豪爽性子,临别时留下“从心所欲不逾矩”振聋发聩的启示,让二人思考,就带着仆从扬长而去了。
于嘉将这句话奉为圭臬,深埋在了心里。
风尘仆仆的一行四人,一路快马赶到了江西袁州。
于嘉原想着慢行,沿途感受下南方的暖春。
可没想到,徐大人策马急鞭,全毁了她的预想。她何曾知道他内心的焦急。
此去江西袁州,不全是因她的缘故,他也有私心:运气好的话十天能达成所想,也有可能半月余,而较皇帝期待的3月内带回袁炜差的太多了。
圣心难测,一个不如意,自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直到他向客栈店家打听“钦山堂”的位置,她才明白,徐大人还执拗于好友被害,竟想凭一己之力,让严党大厦倾颓。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