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不便与王锡爵一来一往地寒暄,直接询问:“衙门现有多少精兵?”
“哦……这……”,还没进门就问兵务,让王知府没个心理准备,顿时汗如雨下。
徐渭看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打断了他,再言:“我的人现被扣于漕帮,我特来你处搬救兵的,请王知府务必支援在下。”
徐渭此时心里已有埋骨袁州的最坏打算,故也省去了那些虚与委蛇,也不怕有心人向朝中弹劾他公器私用了。
王知府看这徐大人年纪轻轻,竟已官居三品,心中不敢小觑,更不敢贸然拒绝。遂再打听他背后的人,“徐大人家族可是湖广徐氏?”
王知府是六品芝麻官,见过最显赫的家族就是湖广徐氏了。
徐渭沉声说:“在下出身浙江绍兴,师从先帝帝师杨继茂大人。”
他现在这个情况,就怕身份吓不到王知府,故而搬出了恩师响当当的名号。
果然,恩师名号很大,偏居一隅的六品知府立时作揖,并答应为徐大人的私事派兵了。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到了漕帮秘密据点,先是绑了主犯,再打听到关人的地点。
及至密室门前,徐渭却迟疑了。他不敢亲自推门确认,既怕自己判断失误,里面并无她,又怕她早已遭遇不测。
踟蹰一会,王知府嗫嚅道:“还是下官为徐大人引路。”
打开门的刹那,久不见光的于嘉眯了眼,迷迷糊糊地听他问:“于嘉,是你吗?”
于嘉猛地站起来,却被坐麻了的腿绊了下。
而徐大人可不这么想: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遂大步到她身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大的伤口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一手托着她的腿窝,一手紧搂住那蛮腰,那是梦里总是徘徊的一尺地方。
于嘉也惊讶于他的慌乱,被抱起的一刹那,她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还是觉得不够……她又将脸凑到那脖颈处,深吸一口气,闻到了那个令她镇静的专属气味。
不料,不小心嘴唇还擦到了他凸起的喉结。
他先是战栗了下,再是低声安抚:“你,别怕了,我来了。”
一人一马没有多作停留,一溜烟出了城,等过了袁州界碑。
“吁——”
前边引路的徐渭才停了下来,解释道:“我们还不能松懈,入了萍乡再休息。”
于嘉驱马上前和他并行,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问出了憋在心里四个时辰的话:“我们为何不从袁州走水路入府州?”
她也怕徐大人方才因慌乱而忘了水路更为便利。
一路上,她心里默默消化着自责,因为她的大意,让徐大人失了取得盐务账本的机会。
明明轻巧易得的事,骑个墙头就好了,自己为何争一时义气急于证实身份,而害得大家大费周章,还让徐大人明晃晃的暴露行迹,落了“私调兵马”的口实,光这一点日后的朝堂弹劾必少不了。
最重要的是,暗访变明访,他在严相那晃了眼,很有可能是连环的危机。
齐山没想到于嘉那么深,但是也有同样疑虑:“是啊,我们若从袁州走水路,就算他们不甘心派人上船,我们也有把握对付,但是走陆路,后边的刺头会是源源不断的。”
齐石比他俩更清楚徐大人的打算,但大人有吩咐,不得暴露。这两人害他整整担心了三天,也做好了埋骨袁州的最坏打算,一口气憋住不吐不快:“齐山,我看你脑子是让狗吃了,竟被一个小小漕帮分舵给扣住了。还一点防备没有,跟着人家推杯换盏,不知道一步步走入人家陷阱里了吗?”
于嘉一听这话,刚刚压下去的自责又溢上心头,眼眶里包着泪,低声说:“是我的错,我大意了,害大家前期的筹划前功尽弃。”
徐渭抬头看了眼乌沉沉的天色,说:“赶紧上路吧,在萍乡住一晚,明日改走水路。”
说完,他策马先行,只留给于嘉一个背影和猜测:他还怪我!
是啊,换作自己,恨不得把蠢物狠狠扇倒在地。
但无尽的羞愧也没阻碍她,继续跟着。
钦山堂,严世杰书房内。
见惯了金银的王锡爵甫一进门,也为这一室的华贵典雅暗暗咋舌。
名贵字画镶于纯金画框中,四壁皆由金丝楠木雕琢而成,木纹细腻光润如玉,书房角落还陈列着一些稀世玩意,玉如意、西洋摆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听了王知府的禀报。
“哦?”仰躺在贵妃榻上的严世杰直起了上身,朝捏腿的貌美侍女挥挥手。阴冷出声,“本已派了人在府州地界等他,没成想徐大人竟晃到我眼皮底下来了。”
听他这么说,王知府意识到自己派兵办得大错特错,立刻跪地认罚,等待发落。
王知府的官位,全仰仗“小严相”,不仅如此,连身家性命也和钦山堂牢牢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