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他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留下了一片碎片？”

“什么叫——一忘皆空了他？”

他向前两步，把哈利拢到身后，自己则微微俯身，双手用力砸向桌面，指节在巨响中微微发白。

他冷冰冰地盯着椅子上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就像十多年前邓布利多站在瘫坐在椅子里的他面前，要求他保护莉莉的儿子——只是此刻他们的身份倒转了。

“给我一个解释，邓布利多。”他缓慢地重复道。

哈利从没见过斯内普如此愤怒的样子——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他的目光却像淬毒的匕首，蓄势待发的姿势看起来随时可能朝一直敬重的校长射一道绿光。

“你要求我帮你。”斯内普说，“起初是为了莉莉的儿子……后来为了哈利…和我自己……”

“结果你只是在养一头待宰的猪……”

“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区别……邓布利多！”

他近乎咆哮着喊出了校长的名字，声音沙哑粗砺，里面有撕心裂肺的愤懑和悲伤，还有麻木的绝望。

他抽出魔杖，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不允许，绝不。”

格林德沃同样抽出了魔杖，但邓布利多制止了他。

哈利依然呆呆地站在斯内普身后，看着这个替他隔开了邓布利多的背影。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个总是理所当然地挡在自己面前的教授、似乎精通一切无所不能的长辈、理解并完美包容自己所有情绪的共鸣者，在下一秒就要裂成碎片了。

与此同时，一种隐秘的欣喜悄然而生——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确实也是被人如此珍爱着的。

不是士兵爱武器、猎人爱猎犬那种珍爱，而且单纯地爱着他本身。

这个人不会因为他丢了过多学院分而冷落他，不会因为他会蛇语而害怕他，不会因为他在摄魂怪面前晕倒而嘲笑他，也不会因为他的名字莫名其妙从火焰杯里飞出来而排挤他又因为他的精彩表现而欢迎他。

这个人不会反复向他强调“感恩”，要求他对一切苦难“感激涕零”，否则就是卑劣的“忘恩负义”。

这个人不会在他身上寻找任何人的影子，他清楚知晓他所有的缺点但却依然爱他、愿意用生命保护他。

哈利几乎要大笑出声——如果不是有愧疚在啃噬着他的话——并且，他还有其他要做的事。

他用力箍住了斯内普的腰，把脸贴在男人的颈侧：“谢谢你，教授，真的谢谢你。”

斯内普偏了下头：“松开我，波特。你隐瞒我的事我还没和你算。”

格林德沃收回了魔杖。

“我很抱歉，西弗勒斯。”邓布利多沉痛地说。

他看向哈利，眼里闪烁着水光：“而我甚至无颜再对你说抱歉了，哈利。但我的承诺不会变，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牺牲，那我一定会在你之前。”

“我做不到了。”哈利低声说，他依然贴着斯内普的脖子，目光停留在斯内普握着魔杖的手上。

“我没法完成这件事了。我想要活着，和西弗勒斯一起，和你、和西里斯、莱姆斯一起，和赫敏、罗恩一起，和所有人一起。”

“我并不像我曾经以为的那样可以慨然赴死。”哈利有些羞愧地承认。

他重新看向校长：“这是您一忘皆空我的原因吗？”

邓布利多点头，一滴水珠从他的眼角滑到白胡子里：“也因为，我太希望你能快乐一些了。”

“容我打断一下这个误会解开的感人时刻。”格林德沃的脸上挂着一种刻板到古怪的礼貌微笑，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小子，不是只有你有爱人、亲人和朋友。”他转动着手里的魔杖，慢条斯理地对着哈利说，“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我一点也不喜欢阿尔终日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忙碌的样子。”

“当权者当负责。你们应该去找你们碌碌无为的魔法部，而不是每一次都指望我的阿尔来当普罗米修斯。”

他扭头看向邓布利多，嘴角轻微抽搐了下，目光里闪烁着奇异的兴奋：“亲爱的阿尔，你应当清楚，我安安分分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你清楚失去宝藏的巨龙会做什么，一如你清楚丢失了剑鞘的剑会成为什么。”

“额……”哈利抬起抵在斯内普肩窝上的脑袋，他讪讪地说：“也容我打断下，我还没有说完……”

“我想我脑袋里的那片灵魂应该已经不是问题了。在梦到那些属于里德尔的记忆之后，梦里的我又到了另一个地方，看起来很像我和西弗勒斯第一次发生魔力共鸣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银色的巨大的茧子，下面有个婴儿，它被烧成了灰烬。”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伤疤很久、很久没有疼过了——伏地魔复活也没有让它动弹过。我猜，那片灵魂也受到了共鸣的排斥。”

“它或许以为今晚会是个反扑的好时机，但看起来不幸彻底失败了。”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些紧张地等待其他几人的反应。

斯内普掰开了他的手，邓布利多从大书桌后面快步走出来，格林德沃慢吞吞跟在邓布利多的后面。

他们一起围住了哈利——准确说，围住了哈利的脑门。

斯内普轻颤的手拨开了哈利蓬乱的刘海。

“伤疤愈合了。”邓布利多快活地宣布道。

“那么，恕我先行告辞。”斯内普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黑色的袍子翻涌出堪比千军万马的气势。

“西弗勒斯！教授——”哈利着急的喊声终止于格林德沃的定身咒。

“玩脱了，是不是？”老人风度翩翩地走上前，用魔杖尖轻挑哈利不能动的下巴，“你该不会以为你这拙劣的试探很隐秘吧？”

“不得不说，你那位魔药大师确实非常优秀——不论从哪方面看。我真是为你高兴。”

格林德沃假惺惺地说。

邓布利多帮哈利解开了定身咒，他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色，神色温和地提醒道：“你得去准备下，哈利，还有3个小时，你的魔法史O.W.L.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