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们小两口闹别扭了?”
“什么?”战燹一惊。
“不是吗?你掉下悬崖,她也要跟着你去死,若不是小两口,何来的生死不弃?”
“咳…”他胸口再次泛起一丝酸意,嘴上却又立马放出狠话,“哪那么多废话,不想死的话就快看你的病。”
“从脉象来年,灵女不光身体虚寒入体,更多是心脉郁结。”
“那要怎样才能不死?”
“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不知战燹大人是否能办到?”
“有什么是燹办不到的?”
“用天地间无根无尘之水,加上钟山山尖独有的熏草一起熬制可治体寒,我想这对战燹大人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心头一怔,虽明知钟山已是死山,嘴上却依旧犟着,“自然不是!”
“可是,”他刚一转身,黄帝接着道:“这心脉郁结啊,不好办啊!”
“究竟要如何?”
“关键还在于你对她的所言所行,小两口别再闹什么别扭了,凡事多让着点,都依着她,这样病才能好得快些。”
战燹已迈出的一只腿不自觉地尬在了半空,一阵哑然后,他不敢再多逗留半分,拔腿就走。
这些时日,钟山的大小山头遍布了战燹的爪牙,再一次惊动人、仙、神三界,大家还以为新的一轮恶战在所难免,却发现他们只为了找寻一个目标——熏草。
其中两个带头的小罗罗一个叫叼兽,一个叫牧嘢,原都是神族的卫士,在连续找了几日后,别说薰草,就连一根野草都找不到,因此而叫苦不迭。
“叼兽,不找了,不找了,老子累得快不行了!这他妈一座死山,哪来的草?我呸,为他妈一个女人,把老子这群人折磨的半死,还不如出去杀个昏天暗地来得痛快!”
“牧嘢,你说战燹不就是应该是那种无情无欲的吗?整日除了什么杀呀、毁呀,就是要带我们同归混沌,这是逆天了还是要开窍了?他万一真要有情感了,会不会更可怕?”
这二人越聊越起劲,还干脆扮起了战燹与灵女情深款款的戏码,殊不知他二人身后有双眼睛盯了他们很久了,等他二人一回头,吓得连忙双膝跪地。
“禀报战燹大人!钟山的每个山尖、山坳,连山沟沟我们都寻遍了,没…..没…..没能发现薰草的影子。”
“我看你们是把时间都浪费在嚼舌根上了,哪来的时间认真找啊?舌头都不想要了?”
他二人吓得瑟瑟发抖,叼兽立马道:“不敢啊!回禀战燹大人,这钟山是真的寸草不生,死山一座啊!除非……除非……”
“说!”
“除非……除非是黄帝老头故意骗你,你想想,这世上哪来的无根无尘的水呀。无根简单,雨水嘛,那无尘呢?水中怎么可能无尘呀?”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战燹耳旁响起,“一滴清水也许不能使浊水变清,却能将它稀释,一点点,一点点,哪怕微小,但只要心存希望,这世间终会清浊有度,海纳百川。”
战燹心一惊,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正当这二人颤颤惊惊以为小命不保时,他却破天慌的没有杀人,只是扔下他们匆匆走了。
他找来黄帝,质问道:“你故意激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也没用,杀了我就更没人能救灵女了。”黄帝摆出一幅无所畏的样子,讪笑道:“是你自己说的,没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怎么,信誓旦旦说可以的是你,现在对我质疑的也是你,你究竟还想不想救灵女了?”
“你明知钟山寸草不生,何来熏草?你明知无根水从天而降,何来无尘?”
“瞧你急的,我说有,就是有!熏草人称灵香草,是一种有灵气的草药,它长得就是两两相对,当然得成双成对去找了,但凡心中有爱,便能找得到。至于无尘水嘛,每逢惊蛰、春分、清明、谷雨时节的第一场雨水,至净至纯,最为适宜。但是,如果水触碰到了污物,那可就不保证了。还有……”
战燹还没等黄帝把话说完,就急吼吼地跑了。
他来到钟山山顶,山尖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土壤解冻,阳光照得人身体暖暖的,远远望去不再是一片白茫茫,点点新绿正挣扎着冒出来,甚是好看。
“那是什么?”他眼神犀利,远远眺望着远方。
叼兽立马回答:“那是人界在播种,春分时节快到了,正适宜农作物生长。”
“怎么还有人界的人?”他厉声斥责道。
“一群漏网之鱼而已,小的马上带人去把他们都杀光!”
说着叼兽就要带人下山,战燹一声“慢!”叼兽就连忙连滚带爬地回到他身边。
“刚刚,你说,春分?”
“回战燹大人,没错,明日便是春分了。”
“你,去,把燹的昆仑冰玉碗拿来。”
叼兽一听有点懵了,像以往如果是今天这种情况,一定是把人头拿来,怎么就变成了昆仑冰玉碗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战燹的话他既不敢不听,又不敢多问,只得下山去找碗。
一个孤傲的身影独自留在了山顶,待他摸遍了山顶的每寸肌肤,就差将脸在地上摩擦了,可还是不见薰草的踪迹,不知不觉倦意来了,便沉沉睡去。
寒夜的星空格外耀目,星辰大海般的天幕偶见一颗流星从银河里溅出,划破幽深广袤的夜空,倏然落下。星星点亮了夜的黑,万丈繁星之下忽现一道清冽的身影在月影中翩然起舞。
跳着跳着,优美的舞姿突然停下,月下人似乎也发现了对方的存在。转身回眸,四目相对,许久,竟相顾无言。空气凝结片刻间,舞者忽然泪流拂面,道不尽、说不清的只字片语好似只揉杂在晶亮的泪水中,宛如要和恋人生死诀别一般,身体不由慢慢向崖边退去。
他心中突然有种沉痛无比的感觉,想喊出的名,想伸出的手,没有一样是受自己控制的,仿似被桎梏一般,动弹不得。他恐惧地全身颤抖,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清冽的身影向崖下落去,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雾中。
“不!不!不要!”他全身冰冷,缓缓闭上双眼,泪水奔涌而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只能憋在胸腔,却连自己也无法听见,紧接着一口气没接上,差点让人窒息过去,一个寒噤,又将他从梦中带回现实。
他大口大口喘气,刚刚的感受不要太真实,真实到连现在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再伸手一摸脸颊,泪痕未干,低头一看,泪水滴落的碎石边有两片新绿夹着细小黄花的叶子,两两相对而开,在万物复苏的晨曦破晓摇曳生辉。
“这分明已是座死山,为何还会有生灵?”他喃喃自语道,但内心的惊喜远超惊疑,于是一株灵香草被他小心翼翼拔出捧在了手心。
空中几朵乌云略过,将刚刚的晨曦微露罩上了暗纱,天际边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几声春雷,就快要下雨了。
战燹回过头,发现山上空无一人,昨日令叼兽取的昆仑冰玉碗到现在还没着落,他心底一气,杀心便起,想着一定要取他的项上人头才够解恨。
此时小雨开始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再也等不了了,准备剐下身上的一层皮做成水囊。正当他拔刀之际,突然想到黄帝说,无尘水如果触碰到了污物,就不再无尘了。他思忖片刻后再无犹豫,锋利的刀尖深深划在了手腕上,顷刻,浓黑的血汩汩直流。
他想到用阴阳受体做载体的确是个好主意,毕竟阴阳受体是纯净的,但如果遭遇了邪毒的侵蚀就不好说了。现今邪毒已与他融为一体,只能将污秽清除,这样做成的人皮水囊盛上春分时节的第一场雨水,是不是就能成为黄帝口中的无根无尘之水?虽然他也不十分确定,但为了救她,仍要一试。
浓黑的血流了一地,直到血色开始有红晕,最终变成了鲜红色,他才肯停下来,将手腕的伤口用撕下衣角的布条紧紧绑住。
他没敢半分耽搁,尽管此时身体已竭尽虚弱,但在仰面朝天躺下的那一刻,衣裳被层层解开的利索,锋利的刀尖也没半分迟疑地稳稳落在肚皮上。一刀刀划开,一刀刀剖剐,疼得大滴大滴的汗珠连同雨水分不清边界,每一刀都如肝胆俱裂般,却又刀刀刻在了心上。尽管这样,他一想到那月影下清洌的身影回眸一笑,他也跟着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