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人再也没忍住,慌乱地单膝跪下,刚伸出的手紧紧箍在瘦弱的腕节上,坚定如铁,却为时已晚,只得眼睁着瞧见,他生生从胸口挖出一个东西,忍着颤抖的手,缓缓转过手背来。
一瓣他如视珍宝、还滴着鲜血的心脏,在他小心翼翼捧着的掌心里跳动。
“这一瓣不死心,你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另一瓣,就留给我自己吧!如若还有来世,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让我,喜欢的人,哭。”
血雀的手终是垂下子,缓缓闭上眼时,唇角还勾着笑。正如他来时一般,面带微笑;走时,也不忘携着美好。
隐洞内一片沉静,许久,只听着岩洞中的水滴答滴答的声响,还有篝火劈里啪啦地乱炸,再无往昔的畅聊。
那人包好了心脏,冷静地处理好了情绪,便要带着南汐离开。而南汐自责地已经哭不出声了,只顾痴痴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有两瓣心,还会这样?”
战燹道:“因为……人心难测!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走吧!”
南汐呆呆跪坐在天鸟钦的身旁,依旧不愿离开。这时叼兽冲进洞来,大叫道:“不好了,快走!他们要找过来了!”
“你们走吧!我一人留此便可。”
“你在胡说什么?又发什么疯?” 战燹咆哮。
“我没疯,清醒的很!你怕我有事,无非是怕对你没好处!”
是啊,这字字咬金之言,何尝不是他曾说过无数次的话,不知到头来哪句真、哪句假,究竟又是诛了谁的心,连想辩驳之言都显的苍白无力,索性他不想解释,也正是如此吧!
叼兽眼见二人眼神交锋,火药味浓,便忍不住上前道:“夫人,你怎可这般说大人呢?”
“住口!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什么夫人!”
“夫人不管爱听不爱听,叼兽今天定是要把话说明白了。”
“闭嘴!”战燹也嚷。
两人都不服软,叼兽何尝不是?但他还是要犟着性子,哪怕死也半分不在乎,该豁出去的时候,定是要豁出去的。
“战燹大人早就与阴阳受体融合了,大人的安危并不会受夫人任何影响!大人视夫人如心尖肉,哪怕舍弃一切也要护着。叼兽看在眼里,羡慕于心。夫人怎可对大人说出这般话?”
叼兽说着红了眼眶,南汐哑然,不可置信的目光审视过去。
熟料他眼力劲强,冲上前一把拽起战燹的手:“夫人如若不信,看看你受伤的手掌,大人可有半分血痕?再看你身上的淤青,大人也有吗?”
战燹懵了,破天荒的怒不起来,惊诧的目光锁在了叼兽高高举起的手上,竟忘了抽回来,仿佛眼前的叼兽是另有其人。
南汐缓缓抬起手,回想起战燹曾想掐死过自己,但就在快要窒息时却又突然松开了手,她仿若才恍然大悟。
叼兽这般执拗气恼,不是大胆,也并非冲动,横竖一死,想着还不如来得痛快一点,也见不得他们这般相互折磨。
正在此时,洞外传来纷杂的声音,很快就有人冲进来:“他们在这里!快来呀!他们在这里…”
战燹本就郁结,这群人更是不识好歹,正好撞在了枪眼上。他一剑呼出,将一等人全部掀出洞外,死得死,伤得伤。
南汐捏紧双拳,步步后退,她最不想见到的场面,却偏偏要让她遇见。
洞外人头攒动,只听得有人大声嚷道:“怎么办?战燹在里头,我们冲不进去。”
“那就火攻,活活烧死他们!哈哈哈…”
很快,洞口就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树枝堵住,外面还有人不断叫嚣:“快快束手就擒,还可以饶你们不死!否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世人诸般厌弃,叫什么战燹,太抬举他了,还不如叫‘朱厌’,哈哈哈…”
“烧死‘朱厌’、烧死‘朱厌’……”四下一片呐喊、喝彩。
战燹哪受得了这般气,几次想冲出去,终究还是忍住了。倘若不是顾及其他人,就凭他一人,再多的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如今,情况不同了,他有了软肋,步步掣肘。
一阵疾风从洞口的缝隙之间吹入,风力更加集中猛烈,吹得篝火几次要熄灭。下一秒,无数只弓箭带着火头,冲破洞口树枝的间隙,迅疾且密密麻麻,来不及反应,岩壁四下已是“哐当”作响。
战燹奋力抵挡,挥着剑四面旋转,可被挡回的箭恰巧又落在了洞口的树枝上,防不胜防,瞬间树枝被点燃,借着风力,火势迅速蔓延。
叼兽拉着南汐后退,可是隐洞就那么大,总有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
火箭如雨,大火冲天。
“夫人,当心!”叨兽尖叫,一个环抱,紧紧抱住南汐。而于此同时,南汐惊得睁大眼,这才发现他身体的异样,可此时叼兽的背上扎满了箭羽,虽已拼尽全力,但依旧无法逃脱万箭齐发。
南汐仿似被唤醒,这才从呆滞中有了保护人的冲动,拖着他,找到顶里面一块狭窄的岩石后面挡身。
“你…你是……”
叼兽腼腆一笑,微微点下了头。
“不,你不会有事的,不……”南汐慌乱,侧身抱起叼兽,双手触摸到一片湿乎乎,还带着温度的液体,颤抖的手不知放哪儿好,满背的箭羽,也不知当拔不当拔。
“夫人,叼兽兑现了守护夫人的承诺,安心了。”
“不,不,不,对不起,都是我,一错再错,死的人应该是我。对不起…你不能有事,不…”南汐泪如雨下,双眼红肿,哭得竭尽要昏厥。
“不要……哭,眼泪不是女人唯一的武器。从小被父母遗弃,又遇人不淑,被人贩子卖进青楼的这样一个人,看尽了人世炎凉,受尽世间不公。她冒着必死的信念逃出来,从此女伴男装,因为她知道哭无用,只有男儿身才可以真正强大。直至一天她遇到了一个人,他杀光了她想杀的所有人,消亡了世间一切的虚伪及不堪。因此,于她而言,哪怕死,也定是要跟着他的,跟着他回归混沌,便是重生,有何不好?”
“好,你别说话了……”
“像他这样一个人,本不该动情,有了,便是很可怕,我多么希望那个可怕是因为我。倘若再来一次,我好想成为他刁蛮任性的小公主,让他能永远宠…着…我…”
“会的…一定会的…”
叼兽在南汐怀中安详睡去,而她抱住叼兽的双手却不肯放下,目光呆滞,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
风还在刮,火光四溅,箭雨虽停,但洞内已是滚滚浓烟,熏得人快要窒息,而洞外还不住传来狂妄大笑。
战燹一把抓起深陷痛苦无法自拔的南汐,大叫道:“我会为他做最好的衣冠冢。如若你再这样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死!”
南汐不住咳喘,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身后的岩石,“那儿有水滴声,听着像是空洞的,后面有出路也不好说。”
战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一剑飞出,砍得岩石飞溅开来,一道裂缝顺势被劈开,月光洒进来,他拉住她,侧身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