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眼底翻涌的烦躁凝固了一瞬,像是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那里面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沉了下去,又被更汹涌的、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焦灼覆盖。
他没看你,看向斑,声音低沉压抑。
“提前开始了。”他短促的吐出一口气,“会是场硬仗。时间?部署?全是模糊的。”
泉奈的目光快速扫过你,又重回斑那。一瞬间的眼神复杂到你只捕捉到烦躁、凝重、愧疚、好像还带着点强硬。
“她要跟我们走。”泉奈语气毫无商量余地,“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斑的目光在泉奈那句‘她要跟我们走’上停留了一瞬。黑眸扫过你已经褪去困意的脸,又落回泉奈紧绷而决绝的神情上。他并未迟疑,几乎是立刻颔首,“可以。”
他考虑的显然更实际——后方需要人手,女眷参与战备是常态,带上你也没什么不好安置的。只不过他还是有点顾忌,毕竟被偷袭后方也是战场上常见的事。
泉奈得到兄长的首肯,像是卸下了一点重担,但那点轻松立刻被更深沉的责任和烦躁取代。
他看向你。
你点头,“可以啊。”
带上你是怕分开太久泉奈的眼睛出问题吧?毕竟刚刚也说了不知道战线会被拉多长。
听到你的回答泉奈也没表现出完全的如释重负,他凑得更近,眉头轻微皱起,是个相当严肃的表情。
“你是跟我们走。但是——”他强调,“绝对、绝对不许靠近前线!”
前线?你本来也没打算去。比起那个,你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走?”
泉奈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额前垂落的发丝被他揉得乱糟糟。他瞪着你,眼神里翻滚着对未知战场的焦灼和对既定轨道被打乱的憋闷。
“现在你满意了?”他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和一股迁怒的意味,“我们的婚礼真的如你愿推迟了!”
“唔。”
你直视他喷火的目光,眼神却穿透他,审视着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仪式的存在,不过是人类为无形之物赋予的可见躯壳。”
你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剥离了情绪、近乎剖析真理的冷静。
“仪式标记时间,却无法定义时间中已然存在的东西。”
“就像是在标记水位,”出于某种考虑,你酝酿了一下,“你标不标记它,水位都在那里。”
“身处水中的你感觉不到吗?”
斑几乎是同步地、带着一种‘又来了’的绝望预判,迅速抬起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间似乎还泄露出一点‘求求你们了’的无声呐喊。他身体僵硬,只恨不能原地消失。
‘总之别在我面前亲嘴。’他祈祷着。
泉奈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预想中的炸毛或反驳并未出现。他像是被你这番冰冷又直指核心的真理宣言迎面击中。一瞬间,未来战场的焦灼、婚礼推迟的憋闷,都被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洪流冲垮了。
血液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加压,轰然上涌。
从脖颈到耳根,再到整个脸颊,瞬间爆开一片滚烫的、鲜艳欲滴的绯红,浓烈得像是红月季爆炸。他猛地垂下头,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双手几乎是斑同时抬起,不过他捂住的是嘴。仿佛不这样,那些失控的心跳就会破口而出。
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的眼睛此刻慌乱地眨动着,最终羞耻的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只敢从缝隙里偷偷瞄你一眼——你还是那副平静剖析‘本质’的专注模样,那点缝隙瞬间又像被烫到般紧紧合拢。
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他的嘴唇也无意识地开合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反驳你这的歪理,或是找回一点场子,但所有的话语都被那汹涌的羞意堵在了喉咙里。一点湿润的舌尖,在反复开合、却发不出声音的唇间无措地探出又缩回。
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像被你刷了红漆的木雕。大脑一片空白,只剩那句‘身处水中的你感觉不到吗’在脑海里反复轰鸣,好像马上就要灵魂出窍。
那股巨大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羞赧感终于冲垮了最后的防线。
他猛地将头砸向桌子。
“砰!”
泉奈的额头连带捂着嘴的手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了面前的方桌上。
他就那样维持着以头抢桌、以手捂嘴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当场昏厥,又像是彻底放弃了治疗。
几秒后,一个气若游丝、闷在被桌面和手掌双重阻隔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绝望和羞愤,
“哥哥……”
斑在听到那声闷响时,身体就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斑听到泉奈喊自己,觉得应该是结束了吧,他大喘一口气,如蒙大赦般拿开挡住眼睛的手。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家弟弟正以一种极其紧密的姿势将头抵在桌面上。
那个闷闷的、羞愤欲绝的声音还在继续。
“哥哥还在这里……”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积聚最后的力量,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
“不要在哥哥面前说这种话啊——!!!”
最后那句控诉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破音的颤抖,穿透了手掌和桌面的阻隔,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喊完,那颗抵在桌上的脑袋似乎又往下用力压了压,仿佛想把自己彻底嵌进木头里,永远不再出来。
斑:……
他刚刚放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种‘解脱了?’和‘又来?!’之间,极其复杂。他看着弟弟那颗散发着生无可恋气息的后脑勺,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平静、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正常探讨的你。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局面,最终却只吐出一声短叹。
沉浸许久。
“说回战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