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蜘蛛几只手脚缠到了山精娃娃身上,柔软地如蛇尾一样,愈将它的食物绞亡。山精娃娃则一边挣扎着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声,尖锐至极,刺耳无比。
风修紧捂着耳朵,斜着眼睛见那底下血肉横飞,几百年几千年的野兽各自展示着自己的神通与凶猛,遥远的地域将它们分开,时光让它们在自己的领地各自成王。但在今日,在西主九陈的收拢与困顿下,四海八荒的山人们开始了最原始的厮杀。
风修不安地看着下面,“这样它们不会死吗?”
“当然会。”九陈像阴谋得逞一样看着风修,稍时觉得他如小鹿班的惊惧取悦到自己了,才大手一挥,命道:“让它们分开吧。”
风修闻言,心稍稍放下一些,又突然提了起来。
只见底下兵士自一旁铁栅栏门里抓出几个人来,一手提着一个,直接远远的扔到了那群野兽之间。
风修猛地坐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混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是……活人?!”
九陈满不在意,或者说是阴谋得逞地一笑,“自然是活人,不过爱卿放心,只是一些无用的凡人。”
“凡人更是不可的!”风修一时恼怒,竟忘了于九陈面前收敛自己的脾气,放肆的把柄轻而易举送到人家手上,且还不自知。
“凡人无自保之力,更应该受仙人庇护,若仙人自持仙法,奴役凡人,又与千年前为祸作乱的妖邪有何二样?”
“爱卿这是在教训孤王?”
风修一时惊醒,冷汗直流,口中诺诺,已然不知说什么了。
九陈支着脑袋,一幅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爱卿,藏得好深啊。”
风修的跪下像是瘫了下来,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椅子腿。
下面血肉模糊,腥气弥漫。上面剑拔张弩,蓄势待发。
“王上早就知道。”
“猜了个大概。”九陈不紧不慢地道:“孤本以为爱卿是瞧不上那女使,报一份私仇,但今日才得知,爱卿这是在铲除异己啊。”
他抬头看着天,一边掐着指头算计着。“孤听说这个女使也不简单,爱卿弟弟的未婚妻是吧,据说还是五端的女儿,宝贝得很啊。眼下这人死在西府,别的不说,你的那位弟弟是失了东府的半边天哪。”
风修手颤抖着,慢慢低下了头。
“这事推给西府,推给孤,本万无一失,却偏偏用了个没用的侍官,这是……”
“我没想到会出岔子。”风修放下了手,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与之前惊恐的那个判若两人。“流桐骄横妄为,和亲之行已然多次目无尊卑。我本就一落千丈,远赴他乡不说,注定要……注定要这辈子低人一等。我不是地位低微之人,我是东府的长子,是长子!我被迫放弃了东府的一切,被迫放弃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东王都假惺惺地给我体面,她一个只靠着父亲师父地位的贱女,凭什么来作践我!”
风修的声音似乎都盖过了底下的嚼肉声,九陈面不改色,伸出脚抬起风修的下颌,看见他极其激动的眼睛中闪着泪花儿,正随着齿贝微微颤抖。
“不服?”九陈轻飘飘地问。
“不服!”风修咬牙切齿地说。
九陈凑近他的耳边,“是对流桐不服,还是对我不服?”
“都有。”风修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含着恨,视死如归地道:“我恨流桐,更恨你。一个将我拉入深渊,一个又落井下石,我这辈子,就这么毁在这里了。”
“你是故意来吓我的是吧,就等着我露出马脚。”风修突然笑了一下,像放尽了全身的力气。“你杀了我吧。”
一阵风吹过,将下面的血腥气散了些,圆台上的鲜血和残肢烂肉却没法消去,只能留在那里触目惊心。
风修觉得自己像那些残渣一样,已然没了生命,只等着任人发落。
他等了半晌,许久才听到九陈终于有了声音。
“孤早就说过的,杀你?远不可能。”
“王上就不能可怜我吗!”
“爱卿用得着可怜?”
“用得着的,”风修的泪自左眼角滑了下来,整个人却已经麻木。“我离了东府,还能回去吗?”
“爱卿……想回去吗?”
风修一惊,“王上说什么?”
“爱卿想回去吗?”九陈又问了他一句。
“我回不去了。”
“孤只问,爱卿想回去吗?”
风修像猛地看见了希望,像星星在眼前闪烁,连带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短短一瞬,死而复生。
“王上,能帮我回去?”
九陈眉一挑,“孤可没说。”
“王上帮我,王上帮我!”风修看到了救星,哪怕那泪珠还挂在下颌,也顾不得上擦了。
“别指望孤,孤可是被人记恨着呢。”
“王上……”
“可别把孤当成什么好人,”九陈瞧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说:“你觉得孤不杀你就是怜悯你?”
风修落寞地摇了摇头,“没有。”
九陈抖着脚,轻笑一声,“你风风光光的来,就得风风光光的回去。”
风修不解其意。
九陈又道:“东府那老贼犯我地界多年,西府也不是要处处忌惮着他,自然没必要一忍再忍。不过,来日你是否能回去,就得看你表现如何了。”
风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见九陈指着下面圆台,高声说道:“还想救人吗?”
风修一转头,才看见那些兵卫又进去抓了一批人来,正欲丢过去。
“住手!住手!”风修如梦方醒地站起来,“我想救人,我想救人!”
九陈声音很轻,却道:“那爱卿不如替代他们下去走一番,孤也不勉强你,爱卿若是能在群兽之间待上一个时辰,自然讨得孤的欢心。”
风修呆怔在原地,向下面一瞅,只剩血肉模糊了。
“我怕是……没命回来。”
“孤说过,孤不会让你死。”
风修下定决心,一转头,凌身飞下,衣袂翩翩,只剩一个背影,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