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各路诸神散去,风修衣裳没脱,桌上新泡的茶还温着,指尖大的火苗在烛台上妖娆起舞,叫房梁上隐身那人若隐若现的影子也随之飘动。
风修倒了两杯,头也不抬地说道:“还不下来?”
他话音刚落,只感觉一阵自上而下的风,落下之地便出现了一个高大秀丽的身影,面色如霜,蓝白色的衣袍缓缓垂下,他一手背在身后,挺拔着腰背。
“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风修漫不经心地说道,然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虞兰殿毫不掩饰的质疑。“我房间里进了人我还能不知道?”
虞兰殿似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东府大皇子果真非同寻常,东皇错把珍珠当鱼目,当真是可惜了。”
风修没理他,只将那杯茶推过去一些,不言而喻。
“眼下你要作何。”风修问:“当真要置那夫辛于死地?”
虞兰殿剑眉一挑,“有何不可?”
风修不答,也没问他因何缘由,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随你。”
已经是后半夜了,虞兰殿端着那杯茶,透过窗子看不远处灯火通明,喧闹嘈杂,不急不缓地喝下一口,眼中却布满了狠毒。
他将这事做的滴水不漏,但也不仅仅只有风修猜到了是他,就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声鼎沸的院子中,九陈闭眼凝神,在嘈杂的声音中听着他想要听到的那个。
“回禀王上,庄子里的人可以证实,虞兰殿在您离开上宫的那天便不见踪影,手底下的以为他在哪儿喝酒住下了,可一直到今日,依旧是没回来。”
九陈心知肚明,他不见动作,可自周身兀的出现一层冰冷寒气,虽细微,但直叫人通体生寒。
翌日,清晨。
这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东边的天空上晕开了一副墨染的画卷,深蓝色的夜空留恋徘徊,青色的天边一面拉住星辰,一面牵扯黎明,最接近山峦的鱼肚白仿佛撕破了天穹的口子,宣示着明晃晃的第二天已然来临。
虞兰殿欣赏尽了这日出之色,转身将杯子放在桌上。“时辰到了。”
一夜没睡的风修带着些没精打采的模样,揉着眉心问道:“什么时辰。”
“夫辛留在世间的最后时辰。”他咧着嘴笑,风修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类似邪恶的笑,不由得顿了一顿。
虞兰殿整理了下衣裳,“我得走了,回我的庄子去好好睡一觉,这几日当真是奔波坏了。”
风修心道他还不知道这队伍是个什么速度,哪里用得上奔波二字。可就在虞兰殿开门出去时,风修眼眸一转,突然说道:“等等!”
“怎么?”虞兰殿转头看过来。
风修琢磨了一下才说,他嘴角轻笑着,像只狡猾的狐狸:“我有一计……”
车驾白日赶路,晚上歇息,可这一天日头高挂,前面才来人前来告知该上路了。风修正由三水上着头饰,银色莲花状的华冠刚戴在头上,那人就进来了。
“知道了。”
风修不爱用早饭,叫三水带了糕点便出门了。
车架早早的被安排妥当,门口正对着的就是九陈的大轿,灵兽服帖地跪着前腿,眼中属于野兽的血腥气却氤氲不开。风修上了车架,听着外面有了动静,轻挑起车帘一看,果真是九陈在前簇后拥中大步走了出来。然定睛一看,才发现九陈宽大的披风下,似乎还裹着一个人。九陈两手抱着他,走近了向这边斜过来一眼,然后才上了大轿。
风修如意料之中般落下帘子闭目养神,等着那人到来。
果不其然,在队伍行进了不久之后,周围突然升起了一层屏障,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被隔绝开来,随后便看见了车驾中凭空出现的人。
虞兰殿一脸阴沉,面色铁青。“怎么回事,夫辛没死?”
风修眼一抬,冷笑如蛇,放着信子叫人心生不安。“这话我还要来问你呢。”
“问我?你问我干什么!”虞兰殿不住地在车驾上踱步,不说是心急如焚也八九不离十。“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毒无解,上宫中的那些医官我还不清楚,怎么就能让他逃过一劫?”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风修摆足了架子,气定神闲。“仍记得当初是你告诉我有一物可杀九陈。”
“是啊,怎么……”虞兰殿眼一瞪,脑子一空,似乎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愣着许久都不曾说话,再一开口,还是那句“不可能”,可风修知道,他同样也认同了这个假设。
风修饮一口茶,杯子落下时便看见虞兰殿虽仍旧有些呆滞,但几乎可以算作是正常的神色。“你告诉我勾血可杀九陈,结果如今几乎可以认定勾血在九陈身上,所以你是叫我到九陈面前去送死?你这心思可当真是深啊。”
虞兰殿露给风修的半边脸上,眼珠几不可见地动了一动,然后低下头,轻叹道:“不,因为并非只有一块灵石叫勾血。”
风修一怔,“什么?”
“勾血曾被一列为三,一作怀晶勾血,一作石陨勾血,第三块也就是最厉害的那个,才是正名勾血。”
风修不由得有些怀疑,“既是灵石,怎么支离破碎的。”
“石陨是勾血的躯壳,怀晶是勾血的灵粹,曾经三家共掌勾血,便是分别掌这其中一个。”虞兰殿顿了顿说:“如今这三块勾血两个不知其踪,我一直以为九陈手里的是石陨,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虞兰殿又陷入自己悲愤的世界中,消化那个目前仍旧难以接受的猜测。风修暗自琢磨着,半晌后才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若是九陈当真用的是勾血,那现在夫辛的恢复便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不如我们再商量一下今早的那个计划。”
就在这时,行进的队伍突然晃晃悠悠地停下了。
这突来的变故叫风修察觉出一股不同寻常,他两指一划,将这结界破开一个口子,虞兰殿下意识隐了身影,却见风修只将帘子掀开一个缝隙,看着走在车驾旁的三水问道:“怎么回事,可是遇着什么变故了?”
三水立马前去打听,不多时又赶了回来。
“启禀王后,前方是先珋太子庙,王上下去拜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