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一下子无语住,她又干什么了?
徐行看着她愣神的模样,将软枕放在两人之间,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他捋平情绪,才再次开口:“我先带你回檀山巷,我那儿有专治刀剑之伤的大夫。”
季泠老实地点点头,她确实不能回石竹巷,半夜三更的,不仅没有大夫替她看治,而且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慌乱,她暂时不想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车入徐宅,徐行将她径直带到了行简斋,吩咐一旁的侍从:“去将韩嬷嬷叫来,再把刘大夫请来,让其他人都退出院子。”
没过多久,韩嬷嬷就来了。徐行站在帷帐边,侧对着她。
韩嬷嬷见了她,摘下乌纱帽,放下头发,脱掉大氅和外袍,便猜到她是一个女子,立刻帮她解开了层层衣服,肩胛骨到后肋处赫然一道斜狞着的剑伤,皮开肉绽。好在冬天衣裳厚,黑衣人又失了手,不然还要更严重些。
韩嬷嬷拿着温热的帕子将她伤口周边干掉的血迹都擦拭干净,才刚碰上她的皮肤,季泠就抽痛地嘶了一声,韩嬷嬷当即收了力气,更小心起来。
大夫顶风而进,撩开帷帐,徐行侧身避让,猝不及防看见了她的背部,眼神再也离不开。季泠背对着他们,长发被韩嬷嬷拨到胸前,袒露的后背除了翻开的皮肉,还有层层叠叠、长长短短的旧痕。
下过大狱,受过刑罚,躲过暗杀,季泠忍耐疼痛的阈值并没有提高,大夫手中的药才碰到伤口,季泠难以控制地瑟缩一下,药粉洒落下来,忍不住痛吟一声。
沾了雪的皂靴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上过药后,季泠疼得脸更是惨白几分,嘴唇都被咬破了。
韩嬷嬷扶起季泠,抬眼看见徐行,忍不住出声提醒:“少爷,老奴要为姑娘穿衣了。”
徐行这才反应过来。
季泠通身的衣裳上深深浅浅,全是脏污与血渍,韩嬷嬷将就着找了女使的衣裳先替她换上,而后绕过屏风,向徐行复命。
“夜深了,嬷嬷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劳烦您多照看她。”
徐行再次走进里屋,在圆桌边坐下,季泠已经被大氅罩得只露出张脸。
“今日是怎么回事,你可要告诉我,不得隐瞒。”
季泠也知道事关重大,支起身体,往上拉了拉被子:“我也不大清楚。今夜是临时去一个同僚家中吃宴, 没有叫人作陪。结束后我便一个人走了,忽然来了一个蒙面人,先是放了一箭,被我侥幸躲开,后来又提剑而来,我只顾逃命了。本来剑已经朝我刺来,但不知道是谁出手,将他射伤,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徐行听了,仔细分析着,季泠的话中几乎完全没有线索。不过好在,这个人他们是抓到了,审上一审,就能知道究竟是谁指使。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徐行抬眼看她:“去同僚家中?哪一个?”
“山东司员外郎祝扶春,他的父亲是鸿胪寺右寺丞。”季泠老实回答。
徐行在脑中过了一遍。他与祝家父子没有往来,也就打过几次照面,对两人没什么太大印象,就暂时放过了。
“今夜你就在这东厢房歇下吧,明日大夫来复诊后,你再回去。有事叫人来正房找我即可。”徐行站起来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季泠看他走了,才从床上起来。屋里炭火烧得太热,她闷在床上,生怕流汗,再沾到伤口上,更有她苦头吃了。
一如她到每一个新地方,季泠绕着这东厢房四处打量着。
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青花蓝查体梵文乾罐、黄釉暗刻缠枝花卉纹盘、黑漆嵌螺钿二十四孝图八角套盒……
她之前经过檀山巷多次,看着徐宅外头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光是这个东厢房,就比她的浮云堂大了不少。
看来徐家确实是十分低调内敛。
在屋里转了两圈,她终于累了,洗漱过后,就吹灯上床。
刚躺上床,就不小心压到了伤口,她痛得大叫了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蠢笨,到了陌生的地方,反而失去思考的能力。恨恨地锤了床,她转而翻身趴下。
究竟是谁要害她?
户部里的人虽说与她不算交好,但也不知有什么理由要置她于死地吧?
季泠左想右想,很快便不敌一日的疲累,沉沉睡去。
徐行站在主屋前,看见东厢房里的人影透过轩窗,不顾伤痛地走来走去,忽远忽近。
随后灯一盏盏灭了,屋子里暗了下来。黑夜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叫喊,之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屋顶的积雪层层累加,檐头终于支撑不住了,抖落了好大一块雪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山包。
徐行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