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苦人的人命是不值钱的,转手时也就一张契纸和几两碎银,有些甚至连几两碎银都卖不上。
幼青想起这些零星模糊的记忆,又觉得自己现在能从一件不值钱的、任人处置的货品变成一个人,已经实在是幸运了。
本不该奢求太多的,幼青心说,可人都是贪婪的,她也是。有了一点自由,就又想要更多的。
实在是不应该。幼青也觉得自己贪婪的模样面目可憎,可她又实在怕玉珩。
总不能强求一只兔子一直同一头狼、一头老虎待在一起,兔子是早晚会被吃掉的,想逃也只是本能而已。
幼青在心里想着,又想起先前祁洛旸同她私下说过的话。当年整个马良县只有张府遭了魔道的屠戮。
幼青不太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也不敢在玉珩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打听。
但她不想,求证的机会也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们是前一天傍晚到的马良县,投宿县里最大的客栈,原本打算第二天上午就启程入京,但晚上客栈的马棚却遭了贼,里面的牛、驴、骡子,包括他们的马,都不知所踪。
马良县虽说靠近京城,但只是个小县城,县里拉车的鲜少用马,现在局势动荡,战事告紧,马匹大都送往军营,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弄到两匹马。
至于用牛、驴、骡子拉车也不是不行,但别说玉珩了,贺雪青也不乐意。
现在是回京,贺雪青好歹是出身国公府的,用牛拉着他回梁国公府,不只是丢面子的事情,以这会儿上京城内风声鹤唳的局面,不知道要被猜忌成什么样。
贺雪青和贺三一大早的就出门去找马去了,幼青昨晚被玉珩折腾的浑身疲乏,玉珩陪她歇到日上三竿,也收了张字条出门去了。
出门前玉珩交代幼青不要离开客栈,他很快回来。
幼青听话的点头,在窗户里见玉珩离开了客栈,连忙梳妆整齐起身下楼。
客栈一楼里摆着几张桌子,现在正是早饭刚过,午饭的点还没到的时候,两个店小二坐在柜台后头说话,见到幼青,他们立马收住话头,问她可要点什么。
幼青要了碗面,在其中一个转身去后厨忙活的时候,问另一个:“可否打听一下张府在什么地方?”
店小二一怔,“您问的哪个张府?”
幼青说了当初张府老爷的名字,又说:“我是来投亲的,但照着先父留下的地址,却没找到张府的人,可是他们举家搬迁了?”
店小二啧啧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那您是白跑一趟了,张府前两年就被灭了门。”
幼青佯装惊讶的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可是……”
她也压低了声音,“犯了什么事?”
店小二摇头,“这倒不是,只是实在倒霉,两年前有一帮魔道残党到这儿,瞧上了张府富丽堂皇,趁着夜色将他们给灭了门,将府里洗劫一空,最后还一把火给烧了,据说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幼青心里一惊,当初魔道被玉珩尽数斩杀,她被岐天老人和玉珩带走时,张府可没被烧掉。
是另一伙窃贼借着魔道的由头趁火打劫,还是另有阴谋呢?
幼青定了定神,装作悲痛道:“怎么会这样?当真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还能有假?”
幼青挤出两滴眼泪来,“但先父说马良县富商如云,张府都算不得其中翘楚,怎么偏偏张府遭灾了?”
店小二似乎也觉得纳罕,“可不是么,谁不说张府倒霉?要知道当年张府隔壁街上就是马良县第一富商蔡家,偏偏就只挑中了张家,这事一出,蔡家倒是连夜搬了家。”
看来是真的只有张府被魔道屠戮了,祁洛旸不曾骗她。
幼青又顺势问:“那这可恨的魔道残党可捉拿归案了?”
店小二意料之外的摇头,“不曾呢。这可是魔道,虽说是残党,又岂是这么容易捉拿归案的?”
幼青心里又是一惊,当初她亲眼看到玉珩将魔道残党杀了一地,流的血都快将张府淹了,怎么他们又说这些残党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她正想再问,进后厨的店小二正好端着她的面出来了。
幼青不好再问,道谢后回桌边,食不知味的把面给吃完了,就上楼回房间了。
她仔细回忆两年前的事情,岐天老人和玉珩带着她离开张府后很快就离开马良县了,看起来应该没有回去放火的时间和动机。
幼青跟在玉珩身边也算是见过了世面,深知当今朝廷官吏的贪腐之重之深,上到一品大员、下到九品芝麻官,就没有不贪的,尸位素餐的都算是好的。
也不能排除是县衙的人见张府的钱财起了贪念,为了将这些钱财据为己有,才放火烧了张府,谎称魔道残党畏罪潜逃。
幼青更在意的还是魔道残党到底为何而来。
但她实在想不起当时一片血腥中她是怎么藏起来,魔道残党又是不是故意放过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