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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还没全亮,谢丞礼醒得早。
窗帘没拉严,一道灰白色的光从缝隙间穿进来,落在地毯和轮椅交界的地方。室内安静,只有加湿器细微的运行声。温尔贴在他胸前还没醒,手指轻轻搭着他的衣摆,呼吸缓慢。
他没动。
不敢动。
他怕惊醒她,也怕自己身上的温度凉了,打破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睡眠。他几乎不记得她上一次在他怀里睡得这么沉是什么时候。
谢丞礼保持着半靠姿势,背后垫着护腰靠枕。夜里中段他醒过一次,确认自己状态还算干净之后,没有再更换纸尿裤,把温尔搂进怀里,又睡了一会。
此刻,他微微偏头,看着她被晨光扫过的脸侧。
长发散乱在枕头上,睫毛很长,鼻梁小巧,呼吸从她鼻翼那处轻轻荡出,带着一点点睡熟的放松。她的额头贴着他胸口,靠得不深,却很稳。像是只贴着热源熟睡的小动物,一点不愿离开。
谢丞礼轻轻抬起手,指腹顺着她的发顶摸了摸。她没有醒,轻轻蹭了蹭,继续睡着。
他这才动了动,将枕头往后挪一点,试图支撑起自己发酸的肩膀。昨晚身体耗得太多,这一夜睡得不重,恢复力气也比平常慢。
动的时候,他腰侧微微一抽,像是术后位置的肌肉牵动了神经末梢。他皱了皱眉,没出声,缓慢地将手放回她肩膀后,贴着安抚。
过了快半个小时,温尔才醒。
她醒的时候没睁眼,只是先动了动指尖,像确认他还在不在。谢丞礼感受到她轻微的动作,低声唤她:“醒了?”
她“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点晨起时的沙哑:“几点了。”
“快七点半。”
她没睁眼,只往他怀里又蹭了蹭:“你醒了多久了。”
“快一小时。”
“腰不疼?”
“不严重。”
温尔终于睁眼,从他怀里抬起头。她昨晚睡前没擦头发,几缕打着弯的发贴在脸颊边,被压得有些乱。她没管,只看着他,声音轻轻的:“你不睡,是不是又在想昨晚的事?”
谢丞礼没回答,只伸手把她发丝理到耳后。
温尔看着他:“我不想你总醒的比我早。”
谢丞礼低声:“醒得早,可以看你睡觉的样子。”
温尔脸一热,靠回他怀里,隔着衣料贴着他胸口,像是想听清他心跳声。谢丞礼没阻拦,反而稍微侧身一点,把她搂得更稳。
“我昨天睡得很沉。”她说。
“我知道。”
“好安心。”
谢丞礼低声:“谢谢你。”
她“啧”了一声,翻了个身滚出谢丞礼怀里背对他,声音有点闷:“又谢谢,我生气了。”
谢丞礼笑了一下,没有再说。
他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两人之间没有亏欠,没有谁在承受,谁在容忍。
他们在一起,是彼此的决定,是并肩,而不是照顾与被照顾。
窗外天色渐亮。
温尔起床的时候谢丞礼还没动,等她洗漱回来,顺手拿了他早上要换的贴身衣物。他看了一眼她手上那条护理垫,没多说什么,只轻声道:“我一会洗完自己弄。”
“我知道。”她说,“我只是拿给你,没说要帮你。”
谢丞礼抬眼看她,她神情自然,语气坦然。
他点了点头:“好。”
“你洗完后早点吃早餐。”温尔边说边把床铺理好,又把昨晚换下的脏衣物打包好扔进洗衣袋。
“等下我去泡点茶。”
“你要是晚出来,我就偷喝掉。”
谢丞礼在洗漱间里听着她的声音,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点。
十点,江屿来送了几份文件。
谢丞礼坐在客厅,轮椅旁放着行李清单和护照文件袋。江屿站在沙发另一边,看着他核对医疗中心的时间安排,术前评估通知,还有医院特级病房的信息。
“这些我都和他们确认过,”江屿说,“你们落地后有医疗团队接,生活助理也提前安排好了。”
谢丞礼点头:“辛苦了。”
江屿沉默了一下:“谢总,你真的决定做这个手术了?”
谢丞礼没回答,看了一眼卧室方向。
温尔刚从卧室出来,穿着白色亚麻上衣,头发还半湿,看到江屿点了点头:“江助理,早上好。”
江屿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早。”
谢丞礼转头看她,语气很轻:“嗯,决定了。”
温尔靠到沙发背上,像是在给这句话做一个落点。
江屿没再追问什么,只低声道:“那你们保重。分公司的事情处理之后我会回申城盯城北商场的相关事务。”
谢丞礼点头:“辛苦。”
江屿离开之后,谢丞礼把文件收好,转身看温尔。
“明天十二点的飞机。航线已经申请好了,江屿会提前来接咱们。”
温尔“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他轮椅扶手边:“我晚上不收拾行李了。”
“为什么?”
“你帮我收。”她挑眉,“我可以只带牙刷。”
谢丞礼低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好会使唤人。”
夜色落下的时候,两人的行李已经收拾完。
温尔坐在地上,看谢丞礼拉上电脑包,嘀咕:“你是不是有太多电脑了?”
谢丞礼一边查看清单,一边淡淡道:“以防万一。”
温尔哼了一声:“资本家。”
“……资本家的习惯也是在你一屁股坐碎了我的平板后才养成的。”
温尔转头看他,毫无歉意地笑了。
“信号不好,没听清,”她迅速转移话题说,“到德国第一天,要请我吃晚饭。”
“不能是酸菜猪肘。”
谢丞礼没立刻回应。
他只是低头,靠近她,贴着她的额头。
“好。”
灯光亮着,玻璃窗上映出他们贴在一起的影子,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