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京城内,西街偏南,高门大院处,一个小乞丐畏畏缩缩地靠近左边那位瞧起来稍显和颜悦色的守卫。
脏兮兮的孩子靠近,一股微妙的气息袭来,守卫皱眉屏息,本想喝止他继续走近,正欲将之赶走,却瞥到小乞丐颇有眼力见地停在他面前两步之地,脆生生道:“大人,有位公子让我给您带句话。”
守卫正过身子,眼神警惕:“什么话?”
小乞丐昂着头,眼神中一片童真:“大人请靠近些。”他孑然一身,破衣烂衫,唯有手中握着几枚铜币,守卫附身,眼中戒心不减,侧耳倾听。
小乞丐嘴巴一张一合,守卫的眼睛越睁越大,一直到另一个守卫拍了他一下,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顾不上脏,他立即抓住小乞丐,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让你来传话的人眼下在何处?”
小乞丐摇摇头,拽着铜币轻生痛呼,守卫恍然,他是习武之人,把小孩抓疼了,当下松手,转身冲府内奔去。
至此,府门前只剩下的那位凶面守卫与小乞丐大眼瞪小眼,他懒得对小乞丐呼来喝去,随口挥退:“话既便传到便速速离去,小心你的命!”
果真凶残!
小乞丐面露惊惧,将手里的铜钱攥得紧紧的,这才有了些底气,转身向着初来的巷子跑掉,他跑得急,没瞧见转身而过时凶面守卫眼中闪过的一丝柔和,那分明是面向孩子时才会有的怜惜之意。
这世道,连这样大的孩子都被迫流浪,若再遇到些麻烦事,大约是吃不消的,守卫看着小乞丐的身影从巷尾消失,神情又变成了那副凶恶样子,似乎与先前一般无二。
蓝眼少年在暗处将一切收进眼底,悄悄走到另一条街,看着那小乞丐从茅厕附近的土包里挖出一两碎银,那开心的样子,让他也不禁染上一抹笑意,来不及多瞧几眼,便转身离去,林映春的嘱咐他没忘,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
距离西街不远处的一座青楼。
身型纤瘦挺拔的青衣男子身旁群伶环绕,好不自在,只是一副棕色面具,敛下大半风华。
热情的伶人熟练地以口渡酒,却被他不着痕迹地一一躲开,若仔细看,还能从他握得发白的袖角瞧出一丝僵硬来。
丘吉急匆匆闯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想到守卫匆匆来报,更是一股怒火与焦急相交,一个箭步窜上前:“红罗呢?!”
青衣男子扶了扶面具,轻咳一声,用先前试了好几次的声线说道:“那位姑娘正好端端安坐家中。”
丘吉闻言吊着的心放下一些,又恍然觉得面前的人身形很熟悉,就连声音……
“你竟敢骗我!”丘吉语调瞬间变得阴沉。
青衣面具下的女子面庞一惊,难道他看出我是谁了?林映春顿时有些发慌,不过没叫任何人察觉,强心按耐住那双袖子下抖了一瞬的手。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以红罗诱我到此?”丘吉阴森森地盯着屋内的几个人,连那几个柔若无骨瘫在“青衣男人”身上的伶人都没放过,似乎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将他们凌迟处死。
林映春稳了稳心神,对丘吉的怒容视而不见,淡淡瞥向他:“你何不问问高崎对她做了什么?身为她的心上人,这么多日子就没有一点察觉?”
丘吉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暴怒:“安敢欺我!”
林映春嗤笑一声,将身旁一名伶人的绿纱轻轻盖到她花花绿绿的脑袋上,其意味不言而喻。
反观丘吉,两只浑圆的眼睛里除了暴怒,还有几丝慌乱无措,更有不可置信。
林映春火上浇油,拿出一把簪子。
丘吉颤巍巍地接过去,在林映春拿出簪子时他便信了五分,那是他上次随高崎离开时给红罗买的,说好了回来便去提亲,只因诸事繁多,这才不得已耽搁下来。
若非她自愿,旁人万万拿不到此物。
丘吉将簪子狠狠嵌入掌心,眸底的风暴越来越浓郁,林映春及时提醒:“哎,可惜了,那样一个美人儿,出尘脱俗却满脸死志,若不是有我,只怕早已香消玉殒了~”
香消玉殒?!
这四个字撞进丘吉耳朵里,满是不可置信,饶是他心机深沉,也无暇去想面前的人告诉此事有何目的,他只想知道,红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转身便走,身后林映春唇角勾起,却没想到他去而复返。
“你随我一起。”语气是不容置疑。
林映春一怔,然后释然,早晚有这一遭,前是狼后是虎,她何不与陆岳在一处?
皇子朗与高崎见不到军防图,不会轻易置两人于死地。
于是丘吉步伐匆匆,从青楼里明晃晃地带出来一个长相清秀的“青衣男子”,惹得老鸨与众多女子侧目,这是怎么了?
红罗的住处林映春并不知晓,故此跟着丘吉在街巷中穿行,一刻钟过去,她腿都快走断了:“我说你能不能找辆马车!”
丘吉理都没理他,拽着他闷头就是走,就在林映春要罢工时,他在一户青砖绿瓦造就的门户处停下了。
门口把手的人瞧见他,并无往日的欢喜,脸上煞白一片。
丘吉心底升起的那点希望在家丁不断的颤抖中被蚕食鲸吞,他面色铁青地上前,却被家丁拦住。
“丘公子,小姐说她不想见您,您还是回吧。”家丁们一脸为难,丘吉定定看了他们一眼,拎着林映春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