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此,是为婆娑?”晏不归伸手拉了钟黎一把。
“不是,”钟黎顺着坡往下走,“我曾听闻婆罗门北边有座雪山,子时的时候,在山顶能见五彩祥光,特别好看。还有传说说,若能见得伴光翱翔的凤鸟,许下心愿,就能实现愿望。”
为什么来婆罗门?晏不归本想这么问,念及钟黎说的“婆”字不吉,改成:“为什么不直接去山上?”
“来都来了,一道逛逛。”钟黎这样说。
准确来讲,钟黎问道,这里算起点。虽是阴差阳错,闭关期间确有所悟,这份悟在后来的修行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今乱了道心,钟黎便想重归此地。
或有所得呢?谁说得准。
熙攘街道较之过去,繁华不胜当初。街边铺子也换了不知道多少任的主,擦肩的行人又是轮回几许?
钟黎行走其中,如寂寥星,水中月。
天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
天育生灵,生灵好坏相依。
可是非易辨,善恶因果却难分。
无悔,便可行。
无悔,便可行?
若悔了呢?
那些因他一时行善而葬生的生灵何辜?
曾经他以为有因才有果,所遇不过是该遇,所行不过是该行,顺应而为便是天道所授。
当真如此吗?那他,为什么患得患失?为什么——丢了心?
流动的人群仿若进入了反向的时间漩涡,他们急速地从钟黎身边后退。陌生的面孔换了又换,渐渐地,成了那年的样子。
婆娑城。
钟黎一袭白衣站城外,城门上方,几个守卫在闲谈,谈些什么他没听。他迈步入内,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钻进耳。
一路东行,谁家生了娃,谁家死了人。谁家订了亲,谁家扬了桌......琐碎,是钟黎对尘世的印象。
他观过,观生了的娃,他们称死得早叫夭,死得晚叫寿终。又观订了亲的,爱时生死相随,恨时挫骨扬灰......没有定数,是钟黎得出的结论。
世代如此,生灵如此。——是法则。
天生万物,天育万物,天定万物。——是天道。
天道之下生善恶,阎罗殿中算往生。——是因果。
遵循法则,顺应天道,信奉因果,既来之则安之。
乐也快哉,悲也快哉。所以所有的一切,他都来之受之。
钟黎突然闭上眼,浪拍岸,龟吐沙,风卷林,叶伴奏。晨阳初升,云来蔽日,雨露霜雪,皓月暗星......亦或是,岸离浪,沙埋龟,林挡风,奏取叶。日薄西山,光透云层,晴天无雨,阳出无露,暖来无霜,暑不降雪,月无光则星自亮......
何为法则?法则可破。
何为天道?天道相悖。
何为因果?因果无终。
我自问心,行心欲行之事,不问来路不问归处。
无悔,便可行!
嘈杂归来,钟黎倏地握上晏不归手,“前面有家面铺,去尝尝。”
他是钟黎,也是钟不离。
他是晏不归,只是晏不归。
管他俗世是与非,但行无悔,足矣。
便是来日晏不归恢复记忆恨他入骨,何惧。想明白的钟黎胆也大了,直接交握十指。晏不归看来时,他道:“人多,这样不容易走散。”
之所以选这家铺子,是因为它是钟黎初来时听闻大妖的茶馆,经年中,竟改做了面铺,还是家极小的铺子。
堂内,夫妇二人支着锅灶,忙碌其中。
堂外,数张小桌,小桌沾满油污,辣汤的红水,挑拣于上的葱叶。
晏不归嫌弃得要死。
“施个法。”钟黎挨边坐下。
额......法,晏不归施了,仅在自己这边。
钟黎凝着桌,抵额轻笑,而后起身到灶上拿了帕。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他将晏不归施法的桌也抹了个遍。
桌上水渍交融,慢慢干涸成片,晏不归眉头跟着越皱越深。
想掀桌,想把桌砸钟不离脑袋上。
“面来咯,加辣加醋二位随意,有事言语声。”男人左右手各端一碗面,放桌时,汤碰到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