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疼,忍一忍。”
他提醒她。
她点点头。
可疼痛并不会因为事先的心里准备而有所减轻,本来已经有些麻木的创口,一沾上冰凉的液体,所有知觉顷刻间苏醒,林夏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走回来这一路,血本来已经不流了,但这一擦,又开始往外渗,血和泥和酒精还有一些组织液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可怕,林夏赶紧把头扭过去,不敢多看。
膝盖处理完,是两个手臂,然后再上药,又是一顿折磨。
好在伤口并不深,也没有伤到筋骨,都是皮肉伤,只不过擦破的面积大,看着比较吓人而已。
两个人离得非常近,他握着她的脚踝,让她伸腿搭在他的膝盖上,他低头上药的时候,额前的碎发与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扫过她,痒痒的。伤口是凉的,肌肤相接的地方是烫的,林夏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热,浑身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终于,上完药,裹上纱布,何川长松了口气,像个合格的医生一样嘱咐她:
“这几天别出门了,也注意不要沾水,一周左右应该就能结痂了。”
林夏愣愣的望着他,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川见她目光呆滞,眼眶微红,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还疼吗?”
“还行......”
“那为什么又哭了?”
何川伸手抹去了她眼角半干的泪痕,失笑,
“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林夏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反驳:“我不是因为伤口疼哭的,我是因为......因为裙子破了才哭的。”
无意间瞥到换下来扔在一旁的裙子,林夏不由轻呼了一声:
“对了,我的裙子!”
何川将裙子递给她,林夏接过来仔细翻看了一遍,越看越伤心,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这条裙子是轻纱布料,颜色又浅,摔了这一跤后,上面不仅又是血又是泥,下摆还撕开了一长条口子,简直惨不忍睹。
“这是雯姨从省城给我买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了......”她委屈地小声嘟囔着。
在何川眼里,因为伤口疼而哭,或者因为裙子破了而哭,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任性又臭美的小孩子。
他放缓声音安慰她:“别担心,我帮你洗干净,再找郝婶让她帮你补一补,她针线活儿很厉害,说不定可以补救。”
“就算补好了,也有痕迹啊,不如原来那么好看了......”
林夏正伤心着,等摸到裙子侧面口袋的时候,突然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僵硬了。
何川不解:“怎么了?”
“我的钱,放在兜里的,不见了...一定是刚才掉出去了......”
这回林夏真的哭出来了。
她一哭,何川是真没辙,连忙问她,
“多少钱?几张?什么面值?”
“一、一百,就是一张新版一百元......”
“别着急,我去帮你找,一定给你找回来!”
说完何川立马起身出了门。
林夏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她整个人向后一倒,躺在床上,前所未有的难过。
那是整整一百块钱啊!一笔巨款!爸爸临走时留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花。一根辣条一毛钱,一只雪糕五毛钱,一瓶饮料两块五,一本漫画杂志五元......一百块钱,她能买多少好吃的好玩的啊!
她就不该把钱随身带着,她今天就不该出门!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真是太太太太倒霉了!
极度伤心之下,她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大门砰的一声响,再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夏夏!”
林夏揉了揉眼睛,勉强坐起身,牵扯到伤口,又是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何川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着说:
“找到了,你看!”
林夏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张粉红色钞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叫道:
“啊!真的找到了!太好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她觉得自己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看来老天爷还是对她网开一面了。
可是等她接过钱,仔细一看,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记得,当时爸爸走之前给她的,是一张破旧的人民币,可眼前这张,却是一张崭新的钱。
这不是她的。
难道说,有人在同样的位置,和她一样倒霉丢了一百元钱,又恰好被何川捡到了?这也太巧了吧?
她抬头,刚想把心里的疑问告诉何川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还在对她笑。
“这回不哭了吧?”
他笑得很好看很好看。
这一瞬间,林夏突然明白了过来。
这不是她的钱,也不是另一个刚好丢了钱的倒霉鬼,这是何川的钱,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把自己的钱拿给了她。自行车的链子掉了,他一定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吧,就怕晚一分钟,她会伤心,会难过。
原来不是老天爷对她网开一面,是有人受不了一个小姑娘的眼泪,替她补全了缺憾。
“嗯,不哭了。”
林夏垂眸,轻轻笑了起来,她缓缓说:
“这个钱,就先放你那里吧,你帮着保存着,免得我马虎大意,又弄丢了。等我想买东西的时候,再管你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