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问:“你不去你的车厢吗?”
他们两个的票不在一个车厢。
何川说:“不去了,挤过去太费劲了,我在这里陪你。”
“那我们一起坐吧,我往里面点。”
“没事儿,你坐吧。”
“不行啊!”林夏着急,“要十多个小时呢,一直站着怎么行?”
何川笑了笑:“那我们就轮流坐,你先坐吧,我站一会儿。”
车上没有票的人特别多,乘务员挤来挤去给大家补票。林夏本来买的是白天的硬座,坚持一下也可以,然而现在铁定是要在车上过夜,硬座的选择就显得很糟糕了。何川本来想找乘务员补张卧铺,但意料之中的没有余票,这一个晚上他们只能在这里凑合。
列车17点从北京出发,经过北戴河、秦皇岛、山海关,22时,在距离锦州站七八公里的地方突然停了。
众人忧心忡忡,好在不到半个小时列车又重新启动了,然而行驶了一会儿,刚过锦州站,还没到沈阳北的时候,车又停了,这次停车,久久没有再启动。
不仅如此,车上的车灯也陆续开始熄灭,水停了电停了厕所也关闭了,连暖气都不再热了,问及乘务员原因,只得到了天气问题,列车故障,恢复时间待定的回答。
黑漆漆冰冷冷的车厢里,乘客们躁动不安,哭泣声,咒骂声,频频传来,有人由于紧张、空气不畅而恶心呕吐,不远处还有一个年幼的婴儿发起了烧,因为车上没有应急药物而哭嚎不止,束手无策的年轻父母索性跟着一起哭,一切都乱套了。
何川一直让林夏坐着,自己不坐,邻座的大娘好心,让出来一些空间,三个人一起挤一挤,好在三个人都比较瘦,这样坐也不算太辛苦。
林夏怕冷,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冻的手脚冰凉。何川解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锁,把她整个人裹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好点了吗?”
林夏伸手环绕住何川的腰身,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好多了。”
“听说之前下的冻雨,铁路都冻住了,要除冰,列车一时半会儿发动不了,你先睡一会儿吧。”
林夏摇了摇头:
“睡不着。”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何川,我有点害怕。”
已经不仅仅是怕赶不上考试了,现在周遭漆黑一片,全都是陌生人,火车就这样停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仿佛是世界末日,恐怖片的开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何川故意问:
“又哭了?”
“没有啦。”
林夏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又往他胸前埋了埋。至少他还在她身边,没有到要吓哭的地步。
何川低声笑了一下,有轻微的振动自他胸腔传来。
“好,睡不着的话,我们就说说话吧。”
“嗯。”
林夏闷声应了一下,
“说、说什么?”
“说——”何川顿了一下,故意逗她,“夏夏,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口音也有点奇怪?”
“有吗?我......哪里奇怪了?”林夏很茫然。
“有,你的平翘舌有点不分了,尾音也有点飘。”
怎么可能?她的普通话虽然带点东北口音,但还是比较标准的,望春口音也不重啊,她简直想当场念一段绕口令自证清白了。
林夏皱眉想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了:
“那可能,是被我湖南的同学影响了吧。”
天长日久的在一起,连口音都被带跑偏了吗?可是她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啊,这太可怕了。
她忧心忡忡的问:“很明显吗?”
“还行。”何川安慰她,“没关系的,语言重在环境,等你回去待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变回来的。”
林夏不由放心了下来,她对何川说得每句话都非常相信。
经过他这样一打趣,她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脑子也转动了一点,突然想了起来:
“你这样跟我上了火车,怎么跟你妈妈那边说呀?”
“没说什么,只说是学校有事改签了,她不知道我回来的具体时间。”
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啊,林夏想。
“爷爷治疗情况怎么样了?”
“不太理想,之前还好,最近一次复查有疑似复发的迹象。”何川微微叹了口气,“这也是我这趟来北京的原因。”
林夏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林学东并没有跟她提过这些。
“那该怎么办?”
“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做一次深度检查,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爸爸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吃了很多苦,身子底子差,所以才会患上胃癌的。”林夏小声说,“希望爷爷能撑过这一关。”
虽然并不亲厚,但毕竟是血脉亲人,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健康平安。
“一定会的。”何川坚定的说。
林夏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
“何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问了,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可以不回答我,但你一定不要骗我,也不要生气。”
“什么?”
“你......会不会,会不会恨我爷爷,恨我爸爸,恨我家人,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