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宅邸周围哪怕有阵法隔绝,其中怨煞之气却还是从阵法之中弥漫而出。
南芝一路循着血腥气走着,发现宅邸里,散布着许许多多,同黄生一般的亡魂。他们已经麻木,漫无目的在宅邸里荒弃枯萎的花园中行走,他们似乎已接受自己死后还被困此方鬼域的结局。
南芝曾试着同一衣着看着整洁,生前像是普通农家妇人搭话,却无一全部失败,他们已被这里的煞气侵染神智。
沿途南芝只要走过,便会将这些亡魂送离。涨了多少功德,南芝并不在意,这儿的看守比她想象的要少许多,自进来到来到中院,她只见过两个活人。
中院屋落同样是荒败,左随月被关押在单独的一间牢房,南芝找她废了好些气力。
南芝先前未曾见过她,却在看她第一眼便确认,她便是左随月。她同段从星一样生有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哪怕仍穿着失踪那日穿着的长衫,此时衣裳脏乱,却仍难掩她眼中锐芒。
见到有人靠近,坐在蒲草团上的左随月抬眸看向来人。
四目相对,南芝率先开口:“我名南芝,是懿王下属,我来救你。”
左随月先是不可置信扫了南芝一眼,随即她赶紧起身,低声提醒:“这儿很危险,有个东西……”
似是想到极其可怕的存在,左随月有一瞬失声,但她仍旧用着低哑的声音带着比划,说出了心中恐惧——这儿有个不是人的可怕存在。
“救人。”左随月并未想着自己先脱离困境,她来这里多日,每日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新的无辜百姓被抓进来。
似乎是怕南芝不信任她,因为这儿除了她之外,再没人能全须全尾活着多日。左随月正要解释,南芝道:“我清楚,左先生是在努力与外界传递消息,不是为他们变卖王府产业。”
左随月颔首,她确实这样想,也肯定懿王只要回来,便一定会设法侦破此处魔窟。
她只要还有用,便不会死,这也正是懿王府没有大张旗鼓寻找她的原因。
没了阵法阻拦,京兆尹跟西城军很快便闯入宅邸,他们惊骇地看着此地累累白骨,竟不下百数。
清点时,郑大人一度阴沉着脸,他为官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穷凶极恶之人。
听左随月提起,邪魔每天夜里都会到此地而来,郑大人跟老道士想着就在这蹲守,只要那怪物一出现,便可将它就地缉拿。
南芝却不这般想,那怪物狡诈的很,只怕真相不是他们所愿承担那样。
左随月身体太弱了,她被抓来多时,南芝提议让她先行回王府,左随月也不勉强,跟着要将此事上报的谢瑾离开了旧宅院。
在等候夜幕降临之际,南芝回了躺天柱峰。
古木依旧摇曳生机,花团锦簇下,一道玄色身影屹立其间。
南芝抬步走了过去,却在要靠近来人时,一只体型硕大的仙鹤拦在她跟前,仙鹤上端坐着一人,来人浑身沐浴于暖黄圣光下,白发如刃,眉目冷肃。
南芝怔了怔,这才莞尔,上前同老友相认。仙鹤便是人间的半仙,神君也曾到人间一趟,但他少管世事,南芝同他接触不多。
“若我切断与神锋的关系,由神君代为驻守,可否彻底绝了邪魔后路?”
南芝话音刚落,神君座下仙鹤便不满扑腾起翅膀来。祂意思很是明确,不可以,不接受。
可看着面前生机盎然的神峰之巅,南芝轻叹口气,她同神峰联系越紧密,只要那股本源未取回,卞淮也能得到越精纯的力量。
这于世间没有好处。
神君没有开口,他岿然不动坐在仙鹤背脊,他那双金色眼瞳看了南芝一眼,便看向古木。
南芝说的没错,这是最简便的方式,却也将那人这些年默默付出尽数毁去。
“不可,你这样你就真死了。”老仙鹤最终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当一个凡人度过一生,若是幸运,我还能再入轮回,也没什么不好。”话音落下,南芝再度看向树下身影。
昔日少年已成长至可护一方安宁的存在,但他却像是什么也不曾改变,始终还是那沉默的少年郎。
玄懿回身,见到南芝回来,他面上扯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她曾说过,喜欢看他笑。
他们方才的对话,玄懿似乎全部听去,他面上笑容一闪而逝,取之的是坚定:“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度发生。”
眯了眯眸,南芝颔首:“好,不要冲动行事。”
她小跑过去,二人并立在古木之下,南芝忽然问他:“独自背负十万功德,你是不是一直在等着今天?”
似乎没想到南芝会发现,玄懿怔了下,宽大黑袍下,他手指微微勾起,他没有直面回答,反问南芝:“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知道你与东方潜一魂双体那会儿。”若背负功德的人是她自己,南芝想不到为何会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引魂协议出现。
他们应该是很熟悉才对,可是现在再次对面,南芝只觉他陌生得很,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带着温柔浅笑的少年。
记忆中,那个温柔给她讲外界故事的少年,明明是同一张脸,南芝却联系到了东方潜身上。
看出她眼中想法,玄懿微微垂下眼睫,早在卞淮出现之前,他便觉得他们越行越远,自己始终追随不上她的步伐。
“莫要冲动。”看出他的意图,南芝忙再度出声制止。
玄懿笑了下,这笑容仿若回到最初二人相遇那会儿,那时天柱峰只有二人,他讲完故事,南芝安静靠坐在他身侧时,他便会不自觉露出这样的浅笑。
似乎觉得自己这问题荒谬可笑的很,玄懿黑袍下的手指掐紧,犹豫挣扎片刻,他还是将视线看向南芝清澈无垢的双眸。
“比起我,你是否更担心他?”他问。
“谁?”
“人间那位。”
恐怕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声音酸得掉牙,南芝笑着上前,她一把扯住他藏在袖下的手腕,他们两人很像,灵魂上的相似是怎也改变不了的。
强行掰开他僵硬的五指,将自己手指挤进去,南芝问:“像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