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丛在画面上落下最后一笔,浓墨重彩的红占据着所有视觉重心。他在画这座灰色小城的南面,悬崖与海面交界处的落日。
“没有人敢用这样大胆的色彩、画出如此张扬的风景,”
Grave面露欣赏,“如果落日会染色。”
“或许天空蓝是被海洋泼上去的。”
“Bingo!”
袁博看着那张五彩斑斓的粉橙紫红,嘴角一抽,乐道:“你们是真的抽象。”
他说的不是画。
“买家出到三千英镑了,”袁博碰了下叶知丛的肩,“还不肯卖啊?”
叶知丛短暂茫然了片刻,这又机械般地开口:“不是因为价格。”
是因为之前那幅画,它不可以是一副作品。
“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作品不能拿金钱来衡量,可是你的作品也不能永远拿你的眼光来衡量吧?”
袁博说:“有人愿意出价买,就说明这幅画它就是值这个数。你干嘛非要钻牛角尖?”
叶知丛又摇了摇头。
不过后来——
那位买家最终以八千英镑的价格,买走了他两幅画。
其中一副就是他刚刚完成的《风蚀落日》。
而此刻——
叶知丛睡眼惺忪地下楼,猛地看到玄关处摆放着的一副还未上墙的油画,一时大脑短路。
?
是《风蚀落日》。
李阿姨见他刚起床就盯着那幅画看,便告诉他那是下午的时候刚刚送到的,是陆先生定的东西。
大门被打开,定东西的陆先生到了。
陆放一进门就看到玄关的角落处多了一个黑影——叶知丛蹲在那里,正认认真真盯着那副画发呆。
人影单薄,偏冷色调的灯光洒在黑色真丝布料上,显得那颗像蘑菇一样的人有些忧忧郁郁的。
从掌心到手臂持续了很久的灼烧感在这一刻似乎是达到了顶峰,连带着他的胸膛,都被烫出一片麻痒之意。
像是干燥已久的平原,亟待甘霖雨露。
叶知丛的后脑很圆,碎发很软。
那双澄澈的眼睛瞧过来时。陆放站在一旁,垂眸看着自己腿边的人,掌心已经覆盖在了叶知丛的脑袋顶上。
手指下意识一蜷。
直到他回到书房,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零点三十分,那股柔软的、毛茸茸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之中,覆盖过纠缠了他一天的不适感。
很奇妙。
从昨夜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灼烧感没了,好似是被叶知丛驱赶走的。
陆放搓捻了一下指尖。一时有些口渴。
他路过卧室,房间内依旧一片漆黑。
拉开冰箱门时,暖黄的灯光映着他清晰冷峻的脸,锋利的线条在此刻变得柔和了些,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被码得整整齐齐地罐装可乐之后。
红红蓝蓝的。
围绕在一排透明的、冷得发冰蓝色的矿泉水旁边。
看起来有些热闹。
沈枫然之前评价他,说他连冰箱里的水都长出来一副性冷淡的模样。
他此刻想起那个形容,一时出神,有些不知道那红红蓝蓝的可乐像什么?
窸窸窣窣地声音打断他的思路,陆放听到动静回头,迎着冰箱微弱的灯光,叶知丛花红柳绿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次不止是鼻尖。
脸颊上、手腕上、衣服上,就连额前碎发,都粘上了红红蓝蓝的颜料。
跟可乐罐似的。
掌心中的灼烧感又出现了。
叶知丛中场休息,溜溜达达地下来拿可乐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陆放。
他看到陆放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着他伸过来,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的额角,似是将一缕碎发缠绕到指骨中,耳梢莫名发烫,突然有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他刚刚在画室中,反复回忆那夜。
《风蚀落日》的灵感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