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长舒一口气,忙跟了出去。
李妈妈早已带人收拾好了卧房,地上重新铺了彩鳞如意钱锦纹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上了一对白釉梅瓶,另支起了一架白玉翡翠四君子檀木屏风,点了安神香。
冰梅纹窗略开着半扇,露出庭前三四棵碧竹,一两片芭蕉,幽幽一缕月光。月光穿窗而入,正好洒在垂着如意纹镂空银球,散着销金帐的大红酸枝月洞式门罩架子床上,照亮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沐浴后的薛恒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此刻正坐在床上看书。云舒站在他身侧,慢慢替他绞干头发,见他酒意未散,困意全无,便自作主张又添了些许安神香。
才放下香匙,便见李妈妈端了解酒汤进来,示意云舒伺候薛恒用解酒汤。
云舒心中叫苦,却不敢露出分毫不情不愿的模样,她端起榉木双耳托盘,步伐轻轻走到薛恒面前,道:“醒酒汤好了,世子用一些吧。”
薛恒“嗯”了一声,朝着云舒伸出了手。
那手本该去拿汤碗的,许是他看书看得太过入迷,一心二用,心不在焉,竟是按住了云舒的端着托盘的手指,云舒一僵,差点重蹈汐月的后撤,好在她反应够快,当下俯身跪地,镇定道:“世子,请用解酒汤。”
薛恒弃了书,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盯着云舒看。
察觉到薛恒注视着的目光,云舒心都提了起来,砰砰乱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是意外,是意外,她并未做错什么,想来不会被责罚。
她高举着双臂,只盼薛恒虽酒醉,但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云舒的胳膊都麻了,薛恒终于道:“将醒酒汤撤下去,也不必燃香了,你们都退下吧。”
云舒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她叩了个头,“是,奴婢遵命。”
带上房门,云舒回到院中。
院内,汐月正焦急地等待着她,见她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双手合十激动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生怕你被我牵连,被世子责罚。”
朦胧月色下,汐月一双眼睛微红,显然是哭过,双手也微微颤抖着,掌心红肿,是被戒尺打过。
云舒心下叹息,拉住汐月的手,走远了些道:“李妈妈打的?”
汐月眼圈一红,点了点头,“世子虽未责怪,但总归是我做错了事,受罚是正常的。”
云舒与汐月一向要好,见她这般,也是心疼,她查验了一下汐月手上的伤势,问:“你一向妥帖,怎地偏偏在世子跟前失了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汐月懊恼道,“我只是、只是在送醒酒汤的时候偷偷看了世子一眼,结果手一滑,把汤碗打翻了。”
“你呀……”云舒按了按她的手背,“你日后可要警醒些,再有下次,没人能救你!”
“不敢再有下次了,就这一次就吓死了!”汐月抱住她,“好姐姐,多谢你来救我!我就知道,咱们屋里那几个,属你心地善良,有情有义。你说你离开了国公府后我该怎么办呀!”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快走吧。”云舒揭过这个话题,与汐月一并离开了绮竹轩。
翌日,无事发生,云舒照常上值,上值结束后回屋睡觉。
两日后,三日后皆是如此,直到第五日,她才听其他下人说,沈尚书的女儿设计在大相国寺与薛恒偶遇,却遭薛恒无视,连句话都没说上,现下正在尚书府里哭闹呢,要死要活的。
下人们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历了这件事似得,云舒却不感兴趣,只要薛恒不指她去绮竹轩伺候,她就谢天谢地了。
事实上,薛恒也确实没有再找过她,即便后来在存斋堂遇上,也没瞧她一眼,冰冷陌生,仿佛他们两个从未接触过一样。
如此甚好。
又过了两日,总算挨到了她出府的日子。
清晨,汐月特意煮了几个红鸡蛋,庆贺她十八岁生辰之喜,云舒欢欢喜喜的吃了,吃完揣上银子,包了些果子蜜饯之类的零嘴去找李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