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摩挲着盖聂厚实温暖的手,眼前清明了些许:“我其实想开了来着…只是顺便有个机会,我就顺便看看嘛……”
盖聂轻轻"嗯"了一声,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午饭想吃什么?"他问。
顾御诸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你做的都行。"
盖聂起身,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她看着盖聂走向庖房的背影,宽厚的肩膀将阳光挡去大半。
刀与砧板整齐相撞的声音从庖房传了出来,和着顾御诸的闲聊声。
“我本想给小庄家那孩子起个小字,典故都选好了,结果小庄不让起,说我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唉!这年头还能被他倒打一耙。”
“想取什么字?”盖聂在庖房问道。
“开始呢赤练想取‘离’字,属火,我便想到一个‘业’字,‘业火干枯,慈悲水润’,盼着这孩子日后能慈悲些,莫让内业反噬了,结果小庄一不懂就说我没安好心,还说要改名,于是就改成‘黎’。人女孩儿才取这个字呢,不知道他想什么!”
盖聂笑一声:“那,我们私下唤?”
顾御诸一拍膝,笑说,“正有此意!我哄小孩儿的本事可有说法了,再怎么着不比他卫庄强啊?等我把这小孩…我看他那副嘴脸…哼哼哼哼哼……”她笑得很邪恶。
说着,顾御诸开始脑补卫黎和他爹反目成仇的故事,笑得前仰后合。食毕和盖聂叨叨,盖聂边笑边点头。说实话顾御诸脑补出的东西都意外地通顺,听着确实可以逗人笑。
“然而…”顾御诸话犹未尽,却将声音吞了回去,她神色未变,只是心事仍然明显。
当晚,顾御诸坐在溪边发呆。
盖聂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递过一碗刚煮好的莲子羹。
“想什么?”他问。
她接过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卫庄不是说,纵剑术什么的…”
盖聂沉默片刻,道:“无妨。”
“无妨…”她侧头看他。
他看向远处的山峦,声音很轻:“剑道在心,不在血脉。我与师傅也并非骨肉。”
她盯着他的侧脸,不说话,问不出。
盖聂转头看她,目光沉静而温柔,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世间圆满千万种,不需要每一种都占全。”
顾御诸怔怔地望着盖聂,他的手掌温热。
她忽然笑了,眼角微微泛红:“……倒是会说。” 顾御诸垂眼,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摇摇头,含糊道:“……莲子羹凉了。”
盖聂失笑:“回去热一热?”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却不动。
盖聂也不催她,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夜风拂过,溪水潺潺,勿忘草淡淡的香味萦绕,远处传来几声虫鸣。
顾御诸靠在盖聂肩上,忽然开口:“……其实,我还是有点在意的。…卫庄家那个小崽子,哭起来震天响,可抱在怀里的时候,软乎乎的……”
盖聂沉默片刻,忽然问:“云儿为何想要一个孩子呢?”
顾御诸一怔。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她忽然笑了一声,“还真不该。没什么准备,也并不喜爱,甚至无法想象这份责任要如何承担,只是觉得你怎么怎么样…就让一个生命来到世间,未免苦了衪了。哎呀,这么说还真是,我真不该!”
盖聂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世人并不思虑这么多,是为了延续,亦或是男女爱情,总归我想总有传统使然。”
“那不行,不要传统。”她认真说,“若不能让衪幸福,为什么要让衪来这世间痛苦一遭?出生并不是为了父母呀,男女相悦,何必急证以骨血?衪们的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色彩。如果没有让衪在我身边感到幸福的觉悟,我不会想要一个孩子的。先生也说:不要造一个痛苦的小孩,每一个生命的重量都值得思量。所以……”
“所以,至少在你我间,不必拘泥传统。如云儿所说,你我都不作此打算,这件事,便让它过去罢。”
“对呀、对呀,别人家的小孩拿来逗逗,自己家的肯定不能这么随便的,果然什么事还要说出来才好,我再也不和你生闷气了……嗯…”她靠在盖聂怀里,声音渐小,变得模糊了起来,“明天再去采莲子吧?…小练生产完,莲子安神健脾……”
“可是,家中还有许多。”盖聂含着笑意。
“给小练自然要新鲜的了!家里的咱们慢慢吃……”
盖聂也笑,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脉搏。
“还是神奇。”他说。
“都多少次了,也不说神奇在哪。……”
他看向远处的溪水,声音很轻,“不是凡人,却活得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