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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持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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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熟悉的二层町家,白墙乌木与一文字瓦的色调。但青色布帘早已消失不见,一楼铺面大门紧闭,被贴上了封条。门口的小块平地脏兮兮的,木质邮筒也被塞得爆满。已然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墙壁上留下了被人扔石子砸出来的凹坑和扔泥巴留下的污渍,分外显眼。

阳子在门前站了许久,才有勇气上前,试着敲了一下门。当然,阳子没期待得到回应,回应她的便只有盘旋在屋顶的几声麻雀叫,尖锐短促。

她四处梭巡不知如何是好时,“吱呀”一声,隔壁房屋的门开了。一位披着深色羽织的妇人佝偻着背走出来,一边系围裙一边转动着八卦的小眼珠子,狐疑地看了阳子一眼。

——就算失礼,能问出点什么也是好的。

“不好意思,请问您知道这户人家去哪儿了吗?”

“高波家吗?哎呀,通通都不在啦。”

“诶?!”

“不是那个意思……他家不是出事了吗?小姑娘,你会过来,想必已经听说了吧。”

“稍微知道了一点儿,但也不真切,所以过来看看。”阳子勉强堆出笑意。

“难道是真子的同学?哎呀,真是可惜……”

“是的。因为真子一直没来上课,这才……”

“那孩子已经出嫁啦。虽然匆忙了些,也没怎么好好准备,但总是有了家庭,幸福的事嘛。”

“什……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个月啦。总之很不容易,毕竟在这样出事的家里,还能找到不错的归宿呢。”

“您知道她嫁到哪儿去了吗?我听说,是叫田边的人家。”

“哎呀,这可不清楚。反正不是这里。附近可没有叫田边的人哪。”

“……那他家其他人呢?店主呢?”

“其他人?哦你说忠兵卫那家伙啊,我很久没见着啦。被警察老爷高抬贵手放出来,肯定回乡下躲债了吧?不错了,至少捡回一条命。她老婆良子就可怜了。本来身体就差,被这么一打击,得了治不好的绝症,差点没人给收尸呢……姑娘你怎么啦?”

“啊、没什么……”

阳子一边寒暄着,身子不由自主倒退两步。虽说从静子那里听说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同样的意思被不同的人以更为粗鄙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还是造成了冲击,更钝也更沉。

——结果,最关键的,下落依然不明。

阳子在这种时刻分外倔强,堪称顽固。除非亲眼看见,她选择不去相信“真子出嫁了”这样明明听上去就很遥远和陌生的话语。

她不甘心。

那之后的数日,阳子仍旧照常上下课,只是放学后不再与人在外面逗留,也不再去下町之类的地方游荡,堪称乖巧地早早回家,回家后就安静地待在房间里,除非吃饭与谈话,绝不外出。

只有静子知道,房间里的阳子脚步飘浮、双目失焦,大脑神游天外,披着睡衣坐在床沿发愣时,就像一只病恹恹的猫。尽管吃的东西不见少,她却在以令人惊异的速度瘦下去。两颊凹陷,锁骨凸起,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现出血管的纹路,仿佛陷入了某种会吸取精力、令人过早衰老的可怕漩涡中。

不能这样下去——静子无情地敲开了房门。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姐姐。”

“……是想自己去找那孩子吗?”

“……”阳子咬着下唇,眼神飘忽。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不——”

“事已至此,阳子想做什么呢?已经知道了真相,任性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静子上前一步。她的质问振聋发聩,话语却冰冷。阳子站起身,后退一步。

“至少,想见一面……”

“已经结束了。每年市椿都有不少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退学。阳子也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是的。但是,真子是被迫的。”

“阳子就这么笃定吗?”

“就算真的因此告别,真子至少会写信告诉我实情。”

“或许那孩子就是这样没有礼数、不告而别的家伙呢。还不清醒吗,阳子?”

“什么?”

“到此为止了。和满身是非的孩子维持这种轻飘飘的、闹着玩一般的Soeurs关系。”

许多面孔胡乱地从阳子脑中闪过。游刃有余的堇子和小鸟依人的由理。午后隐秘的部活室和袴裙上大片污渍,在眼前渐渐停顿、失焦。

——Soeurs。还是Soeurs。其实不是的。又搞错了。重点不在那里,不在于被他人擅自定义与判断。算了,被当笑话、被简单粗暴地下定义也没关系。退一万步,就算是普通亲友,突然不辞而别也是异常。何况——何况——讨厌未知。讨厌急转直下。讨厌突如其来的改变。为什么不能一直维持这份熨帖身心的日常?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好不容易亲手抓住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以不可理喻的方式被外界玩弄着。这是对自己和真子的侮辱。是对女孩自尊心和期待心的侮辱。

——偏偏连憎恨的对象都找不到:自己又不是事件当事人,要埋怨谁?草率结案的警察吗?逃走的女佣吗?反正不是失踪的真子。真子、真子——那些人说的是真话就好了。出嫁什么的,至少活着。虽然真子没说过多么向往婚姻家庭——说过吗?或许忘记了。可是,真的会幸福吗?

不、不行。不会幸福的吧?还是希望是假话。哪怕其实逃离东京什么的——一想到真子被卖去不知道什么人家里围着陌生的男人转,将昔日说给自己的话说给陌生男人听,还有可能像她妈妈那样系着围裙在逼仄的台所忙里忙外,就觉得浑身不适,快要犯恶心。真是幼稚和自私啊,这想法——不,自私的是那些以不可理喻的目光看待自己的大人。

但唯一得到确认的是,在执着地想见真子这一点上,她毫无立场。逐渐侵蚀身心的巨大不安感已经凝结成团,在胸中郁结起来,仿佛堵住了内在与外界交汇的通道。阳子一手扶着脖颈,艰涩地呼吸着。

被真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抛下了。不管是否有意——毕竟眼下根本不知道原因——她是被丢下的那个,冷酷地成为了既成事实。没有在怪真子的意思。

而姐姐静子叹着气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乜着她。阳子觉得静子看自己的眼神怜悯得像是看一个畸变的婴儿,固执地违抗社会的好意。明明没有那个意思。明明就不是她的错,明明……

在教养支撑下,阳子最终没有失态。柔软的一颗心“咚”地坠落在坚硬的平面上。她退缩了。

阳子干裂的薄唇微微翕动,低声说:“是。”但声音嘶哑得厉害,差点发不出来。

“你稍微有点发烧。”

静子终于动了,冰凉的手掀起阳子的刘海,摸了一把她的前额,很快放下。再开口是恢复了平日里姐姐对妹妹那份克制但柔和的关切。

“可我觉得还好……”

“别逞能了。你得多休息才好。”

“是,姐姐。”

阳子自己晕乎乎地也用手碰了一下额头,发现果然烫得厉害。她决定不再违抗,乖乖钻进被窝里。静子眼中闪过一瞬的赞许。

“早点睡吧。我会告诉爸爸,明天向学校请假,然后喊医生来给阳子开药。”

“……好。”

“那么,阳子晚安。”

“姐姐晚安。”

静子看着阳子拉上了被角,走到窗前放下幔帐,随后才叹着气退出房间。

漆黑的密闭空间里,焦躁的空气逐步冷却下来。阳子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疲惫与更为绷紧的大脑。感谢这张有一定高度的西式床,让僵硬的身躯稍松弛些。

万籁俱寂。幔帐并不厚,隐隐透出窗外月亮的轮廓。阳子睁着眼,努力用视线去捕捉微弱的清辉。但那光芒实在太弱,转瞬就隐入灰色的云层中,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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