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静子的“怀孕乌龙”事件不仅并未轻易画上句号,还引发了另一重令人意想不到的余波。
餐后不久,私人医生栗原再次上门,再次仔细诊断了静子的身体状况与病情——侯爵夫人满意地从栗原那里确认了静子目前虽然虚弱依然是适合受孕的体质——然后开出了应对肠胃疾病与备孕的双重药方,几乎折腾了一整晚。
然后栗原医生准备离开侯爵邸时,颇不凑巧地在庭院里与时子打了个照面。出于医生的责任感,栗原好心地为仍在孕早期的时子再次做了快速检查,还针对时子腿脚不便的状况增添了禁忌饮食名单,却被恰巧应酬归来的秋月侯爵听了个彻底。
——侯爵千金未婚先孕的事实,在这个夜晚不凑巧地对全家人曝光了。
“是谁的?”
秋月侯爵端坐在椅子上,两撇八字胡一抖一抖,过长的户外斗篷垫在西装裤下,甚至没来得及更换,就急不可待地兴师问罪起来。侯爵夫人脸色煞白地陪坐一旁,盯着眼前握着手杖、从卧室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的女儿。儿子正晴站在门边,冷淡地注视着这看似与他关系不大的一切。
时子仍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淡淡神色,由女佣搀扶着坐下。再将手杖靠着桌沿放好,这才开口:“就是你们知道的那家伙。”
“你还在跟他往来?”侯爵勃然大怒。
“没有的事。两个月了,算起来是之前还没分开时有的。”
“真是可耻。为什么还不想办法把她嫁出去?留在家里只会徒增麻烦。”
这是侯爵转头对侯爵夫人抱怨。
“是、是我疏忽了,这就马上物色……”
“父亲大人不觉得荒谬吗?要我带着荻野君的孩子到别人家去?”
“你给我住口!”
“请您消消气。时子也是无心的……”侯爵夫人柔声劝说,凝重的目光在丈夫和女儿间梭巡。
“……那就趁着还早,想办法处理掉。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可不能传扬出去。”
“可是时子的身体状况……”
“栗原呢?栗原在哪里?叫他过来,我要问话。”
“医生已经回去了。方才的意思是,时子的情况妊娠也就罢了,实在不适宜再……”
“哼,赔钱货!”
侯爵从鼻孔里出气,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一向视若珍宝的女儿,脸色涨得通红。
“眼下才两个月,只要对外瞒住、从长计议便是了,定不会影响时子嫁人,也于秋月家的名声无害……”
“此事交给你去办。”
“……妾身遵命。”
随着侯爵余怒未消后离开,厅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总算和缓了少许。正晴追出去问候父亲,于是剩下母女二人无言相对,时子低着头,握紧手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侯爵夫人拿出手帕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到底是母亲。
被“家丑”排斥在外的静子胆战心惊地缩在夫妻二人的起居室里,一边铺被褥,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她内心尚有一丝无法诉说的窃喜:时子的事发在某种程度上为备受“瞩目”的自己解了围。一边是几代单传的独子之妻体弱多病未能有孕,另一边是令人不省心的女儿尚未出嫁就与庶民出身的野男人珠胎暗结。
一种更古怪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反正都是秋月家的后代,就这么生下来也未尝不可。若出生的是男婴,说不定更遂侯爵夫人的意——这想法实在大逆不道,但在静子看来,时子并不是那种乖顺温驯的抚子型女孩,会轻易因父母的话语动摇。
门外传来连串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才是手杖触地的声音,随即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静子将手放在幛子门上,在心中默数了好几秒才缓缓推开。厅内光线昏暗,没有人在,而时子的卧室亮起了昏黄的光。
“请进吧。”
熟悉的身形掩映在纸门上时,时子的声音已先一步传来。静子端着一只托盘推门而入,紧接着却听到了小姑子毫不客气的呵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时子没有回头,仍面朝梳妆矮几跪坐着,透过眼前的镜面瞪着静子,一手将一叠信纸飞快地收进了抽屉里。
“不是。”
静子将托盘放在时子膝边。托盘里是一杯温牛奶和一小碟水果软糖,仍是时子最爱吃的德国牌子。时子扫了一眼,拿起一颗扔进嘴里,好半天嚼完,才喃喃呐呐:“抱歉。我正心烦着呢。”
“栗原医生说您得多喝牛奶,对孩子有好处。”
“多谢。”
时子安静下来,将牛奶一饮而尽。静子眼看着她喝完,又吃了一颗糖,这才收起托盘预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了。
“……等等。”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