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你,这该死的雪球,你不用等病好了。 ”
她抬头看着医院大门,沉默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回到车上,车里很温暖,甚至有些燥热。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司机一直把暖气开得很足。
这是司机的体贴,江有唐心领了。
但她还是把车窗降得很低。车内外一冷一热,形成冰火两重天,但这也比没有新鲜空气舒服。
头发湿了,是雪融化后的水。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江有唐重新把车窗升上去,让司机调低车内温度,他们这才重新上路。
离开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江有唐想,她应该是恨他的,恨他糟蹋自己的心意,就像他恨她掌控他的生活一样。
“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我只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哥哥,可你却都不肯试试。而且跟我说那种话,你也真不怕我疼。”
江照拿着平板,一刻也不想错过屏幕上的人。雪花落在她的长发上,光线折射,就像生出了白发。
看着这一幕,江照想起一句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他想挣脱医生和护工的阻拦,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冲进冰天雪地,浪漫又不计后果地实现儿时的约定。
可是他不能。
于是,他将平板递还给宋医生。
“谢谢。”
过了好一会儿,江照攥着那份笔记,没有抬头,自顾自地问:
“宋医生,她离开了吗?”
他以为这样就是不在意。
“还没有,只是你真的不见她吗?”
宋医生面露不忍,作为医生,他本不该和患者共情,但人非机器,再专业的素养也无法抵御真情的冲击。
在这半年的相处中,他早已喜欢上这两个孩子。
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可命运对他们实在太过不公。如果一开始是碍于情面,那么后来就是真心想为他们的人生博一些希望。
“去看看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她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
“你不应该这样,小照,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这样排斥,实在太冷血了,会让人觉得你没有心。”
宋医生劝道:
“有唐真的付出了许多,每天的访问、定期讨论病情,她从未缺席。这些还只是我看到的。她是妹妹,不是母亲。这些不是她的责任,而是她的爱。”
“我没有心,是,我确实没有心。”
江照的语气有些锋利,意识到不妥后,他低下了头。
“小照,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你以为我不想吗?”江照喃喃道。
宋医生没听清他的话,却隐约觉得这是个机会,便没有打断。
江照沉默片刻,情绪像决堤的洪水般爆发:
“你以为我就想这样吗?我不想这样啊,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不想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我不想整日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待在病床上数着指头一天天地等着自己死啊,我也不想这样。”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种命,我就是这种命。”
他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就愿意让自己的亲妹妹一出生就被人骂是讨债鬼,那些混蛋整天暗戳戳地说是她抢了我的健康。其他的,那是我命不行,关她什么事,她凭什么要被骂,凭什么。”
江照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是我不想爱她吗?我怎么可能会不爱,那是我妹妹,是跟我血脉相连的亲妹妹。我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手上,我曾经发过誓要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可现在呢,他既当不了一个好哥哥,也当不好当一个废物,甚至还需要自己的亲妹妹来摧残自己的人生就是为了填补他的空白。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突然,江照安静下来,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对不起,您是我的主治医生。这次是我太过分了,我不应该这么无礼。”
宋医生心里就像是一次性打翻了一大堆调料罐一样,五味杂陈。
过了很久很久,江照才再次开口说话。
“您可以把平板再递给我吗?我只看一会。”
他很平静地请求,就好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宋医生默默递过平板,让他看完了刚才错过的后续部分。
“宋医生。”
江照犹豫了一下”
“可以麻烦你让人把有唐捏的雪球的雪拿给我吗?当然,也可以多点别的。”
“你要那个做什么?”
宋医生不明白,但也不觉得奇怪。
江照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如果不是身体受限,他肯定是个爱恶作剧,让大人头疼的熊孩子。
江照想了想:“我……我也不知道。”
就是想碰碰它,感受一下她留在上面的情感,哪怕可能已经消散了。
说着,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算了,这也没什么用,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低下头,神色十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