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好奇地看了眼这两个陌生人,吸溜了一下鼻涕,又用手擦了擦:“谢阿婆家有人死了,他们都去帮忙了。”
回答完这个,小孩子又在糖果的诱惑下给两个人指了指路。
两个人走到那正好赶上了丧事作法,傍晚黄昏时分,鬼神最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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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糟糟的一堆人都挤在村里的一个小广场上,却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唯一能听见的是丧事家属的哭泣声,如泣如诉,哀怨异常。
接着,那堆人开始动了起来,一下子留出了一片空地,两个人这才发现里面藏着一堆篝火,有一个壮汉举着五色布幡在不停地迎着风甩动,布条凌乱飞舞,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最让人注意到的是那个人带着的面具,面具是木制的,线条简洁有力,轮廓清晰,颜色红绿驳杂,头上长角,嘴吐獠牙,竖眉爆珠,额头和眼睛的地方流下了红色的汁液,像是稀释了的血,端的是一副狰狞可怖像。
与怪诞面具不同的是,那个人穿的服饰都很精美细致。
以红、黑、金为主色调的服饰,衣襟袖口绣云雷纹、兽面纹、骨面纹等诡异图案,腰间系五彩丝绦,手腕几个玉镯彩链碰撞,动作间声音清脆。
突然,那个人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像青蛙一样弯好手臂,另一只腿也抬起来一样摆出一个九十度弯曲的动作,接着,那个人的脑袋一下子歪倒一边,动作也迅速了起来。
“这是傩戏舞。”
听着蒋昭在耳边轻声的解释,覃序南看着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舞姿,再次皱起了眉。
这就是传说中能和神灵沟通的傩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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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戏出,百鬼避。
看完这场傩戏,天也完全黑了下去,但人群依旧没有散开的意向。
蒋昭看了看天:“到时辰了。”
什么时辰,覃序南满脸不知所措,又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只见人群中拉出了一个棺材,四个年轻小伙抬着棺放在了那个跳傩戏的人前面,几个手臂绑有白色布条的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那个人抬了抬手,死者家属把棺材斜着推开了一点口子,几个人轮流围着棺材慢慢走了几圈,又把它合上了。
其中较为年长的中年男子从别人手里接过了一个锤子,从怀里拿出四根钉子,咚咚咚,每一根钉子他都只敲了三下就钉进去了。
“咚——咚——咚”,覃序南离得远又看不太清,但他听到了,那一声声,钉子敲进木头的声音,沉重又可怖,那钉子也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上。
他之前处理的丧事都是直接火化,覃堂那个时候也是去火葬场火化,最后留给他的,也只是一捧轻飘飘的骨灰,被他装进了那个坟墓里,再也不见。
这种纯尸体入棺的仪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钉子钉住的是生与死的边界,他心里很是震撼。
旁边的蒋昭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傩戏人突然大声说了句什么,那几个家属被周围的人拉扯着离开那个棺材,有的人还怔怔地望着棺材落泪。
等把家属都拉远了,傩戏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锤头,和之前那个相比,这个锤头也古怪的很,颜色是不常见的绿色,有些掉漆的地方则流露出红色的底。
傩戏人拿起锤头就直接砸在棺材上,有一种不把棺材砸烂就誓不罢休的狠意,一下又一下,覃序南数了数,一共是九下。
锤完了也不罢休,傩戏人从旁边人那里取来了一碗东西,远远的看不大清,傩戏人手一动又把那一碗泼到了棺材上,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开来。
他看了看蒋昭,示意了一下人群里: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蒋昭竟然看懂了,用手摆了摆,覃序南低头把耳朵伸了过去:“这是避封棺。”
仫佬族俗语,生得父母,死是老虎。也就是他们认为人死后会变得六亲不认,见到家人会勾起他们的魂魄一起去死。所以家里老人去世后,儿女会请法师超度亡魂,让法师持锤再次将棺盖打紧,泼黑狗血封住棺材。这个时候,家属必须全部离得远远,让大多数人的气息隔绝住他们的味道,防止被鬼魂逞恶。
覃序南也小声地回:“这真的假的?”
蒋昭抬了抬头,正好和覃序南往下看的视线对上,一个眼里都是笑意,一个眼里满是惊愕。
看着倒映着自己脸的眼睛,覃序南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的眼睛是真的会亮晶晶的。
强荣就是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可找到您了,蒋小姐,东西都给您屋子里放好了,晚饭也准备好了,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现在这天气,饭也不好久留您说是不是。”
既然被打断了话题,两个人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了。
但是在强荣看不见的地方,覃序南还是挤眉弄眼朝蒋昭表示着:所以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蒋昭没眼看,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