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孟回那张概念图即将收尾。光影氛围做完后,为了效果呈现,他又在画面上加了一个人。
原先定的男二是袁实,孟回此前搜集过他的一些剧照,总觉得不够满意,这次换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暮,从网上竟然搜不到一张图片,他内心越发好奇。
就在他反复琢磨剧情和画面效果的时候,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李暮云的脸,很神奇的是,尽管理智上认定了不可能是李暮云来补位,但还是忍不住将李暮云的相貌和顾笙林重合,不但重合了,还意外觉得合适——
可怎么想都不可能啊,熊导对自己的作品把控很严格,各方面都有,怎么会这么瞎赌......
这件事快成为他的心病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此前在东北见到的那人是不是李暮云,还是自己被冻傻了产生的幻觉。孟回没头没尾地想着这些,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自己才是那小子的铁粉吧。
他看着屏幕上的成图,是饱和度很低的厚重色调,画中人背对着镜头,看不见脸——他还是没想好主角的表情,或许不体现也可以。
俞老师看过后拿给导演对,两人综合提了一点意见,但整体不用大改,这一场景对孟回来说算是告一段落,后边只需要盯一盯平面之类的,不盯也行。
开拍之前,他又开始往梅机关跑,准备推进下一个大场景。
及至到了开拍那天,这天下午,他人在距离顾公馆几条街之外的梅机关,量完了几个办公室和会议室之后,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叫车回办公室,而是来到了片场。
他七拐八拐往里挤,到了最里边。任世博一眼看到了他,冲他招手:“孟老师!”
孟回冲他笑笑,随后又看见了他们的现场美术小白,先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随后来到任世博身边。
任世博很惊喜:“你怎么来啦?”
孟回:“我去行政大院来着,量完了忽然想过来瞧瞧——怎么说也是自己画的,看看他们能拍成啥样。”
说完旁边过去几个人,孟回没注意,被搡了一下,任世博拉着他避开人群出了别墅,又进了个小木屋,小屋里有个大铁皮桶,里边正烧着木头,几个不知道哪个部门的人员围在旁边烤地瓜。
冬天的云浦其实算不上多冷,今天有些反常,天上断断续续下着小雨,这会开始有了转成小雪的趋向,孟回穿得少,到了下午就总觉得冷,但他心里有事,硬是撑着没回办公室。
这时候看见火源,孟回连忙凑了近。任世博跟那几人寒暄几句,又给孟回搬了个板凳坐下,跟他说:“现在还没拍呢,一会开拍了我来喊你,这里暖和,你先在这坐会?”
说话的功夫,围着的那几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任世博也准备出门。孟回应了句,随后大爷一般地安坐在桶旁边,见屋里只剩了自己,于是伸伸手伸伸腿,将手脚烤匀乎了,这才算是暖了过来。
独自坐在这里打发时间,期间有人进出,见了他要么微微疑惑,要么当没看见,孟回也大大咧咧的,只当自己是个无业游民,他还挺喜欢这种状态的,不认识的互相当对方是空气,不必寒暄,麻木地路过彼此。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给司机发消息让他先回,或者谁用车直接走,不必管他。任世博抽空过来喊他,孟回跟着又回到了拍摄场地。
出了门,地面湿漉漉的,天上的小雨凝结成了小雪末,不出意外的话,今夜这场雪应该能下下来。孟回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站在监视器后边,孟回终于看到了这场戏的主角——那他心心念念了好一段时日的、令他疑惑而又莫名期待的、男二顾笙林的扮演者,李暮。
他看到了李暮云。
彼时,熊雨林刚跟他讲完戏,他遵从熊雨林的指导和要求,来到壁炉旁,坐在那张暗红色单人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棕色西装套装,剪裁得体,即便委身坐在沙发中,那褶皱仍是优雅矜贵的。靠近壁炉的一侧放着他的手杖,另一侧是个单人茶几,茶几上的金属托盘中放了一瓶威士忌和几个酒杯,以及一叠报纸、信封、档案袋之类的文件。
从那之后,眼前的一切来回变幻,孟回不时要挪位置,他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别人,在夹缝中伸头去看监视器画面。
记不清李暮云是第几次点燃信封,他也并没有听见李暮云说了几句台词,他只是神游一样地,反复去看屏幕中那张脸,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了解过李暮云这个人,李暮云留给他的印象只不过是长相优越加上家境优渥而已,或许还多了些自大和天真,以及一部分咄咄逼人,但那对于他来说都是可以触及的,虽然距离他遥远,但至少可以触及。
他们有过拥抱、亲吻,李暮云也曾委屈巴巴却又坚定无比地向自己表达爱意,也曾尽他最大的努力对自己展露关怀,李暮云甚至一厢情愿地设想与自己的未来,最后全被孟回用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驳回了。
直到现在,他看到了另一个李暮云。他似乎更多地认识了一部分他,从而发现他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