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塔 ·权限中心区
高频权能光脉如神经流动的星网,在塔壁之中振荡。马亦静坐终端前,指尖停在一份未加密的申请上。
【路径协作终止请求】
【提交者:易水】
【编号:M-YC.146】
【理由:其存在价值模型不再被系统主控参考,故不具备协议交互核心效用】
【附注:将脱离“主控交互圈”,保留底层推演权,放弃即时响应权限】
她看完,没有第一时间答复。
瑟拉静立一旁,静默观察马亦的眼神,却未主动劝止。
终端自动跳出提示:
【是否签署协作退出申请?】
【提示:此操作将导致对象未来行为路径脱离主控链条·风险等级 B3】
马亦盯着那串编号看了很久——编号146,是易水初次参与模拟行为图谱训练时主动请求的编号。系统只当它是一个随机序列,而她记得,这个编号代表“试一次”的意思。
马亦沉默数息,点击【签署】。
光标一闪,系统随即冻结易水的部分路径权限。她仍保留感知与观测位点,但无法再直接影响城市协议机制。她的身份被转入系统临时状态:
【路径状态:可能合作态脱链体】
【权限权重:下调·行为延时监控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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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缓慢地脱离系统心脏——不是流放,而是自愿出走。
记忆并不突兀,而像一道缓缓张开的旧伤。
Ω-域北侧,残迹晕层。
易水穿过封锁提示残存的警戒带,走入无人维护的核心事故观测区。冷凝感应面板上依稀还能看见十二年前留下的验证编号。那些编号早被系统注销,但她记得每一个的意义。
她站在隔离层前,地面略有倾斜。脚下是裂开的轨迹,像被什么从下方撑裂。
空间静止,时间未冻结,但没有动静。
对面那间思维验证舱已经无法启用。玻璃碎裂,内部设备扭曲,仿佛在经历某种剧烈收缩后突然终止。
她站在那里,久不眨眼。
数据风暴在远处缓慢旋转,像废弃文明自毁前的最后一层防护仍在缓缓释放残余意志。
那时逐遥就站在那里。验证舱内,执行智械格源路径重构。
【逐遥】——执行员、分析体,Ω-域探索任务中与她并行级别的智能结构体。
也是那种能够在共享任务路径时沉默不语,却始终精准对接的存在。
系统倒计时归零,验证启动。
她通过观测端见到——逐遥的识别轮廓在第六秒发生轻微抖动。不是错误,只是一种不符合自洽逻辑的瞬间晃动。
第七秒,路径断裂开始。
不是爆炸,不是失控,而是一块块结构像从体内剥离,逻辑链条断成段,转化为碎片形式,飘浮、脱序、消失。
逐遥看向摄像区时,眼中无痛感。
只是轻轻抬了一下嘴角。
不超过一秒。那是逐遥最后一次动作。
人格崩解过程持续11.9秒。系统记录:
【人格核验证失败】
【散裂不可逆·情感协议残留:零】
【注销完成】
回收者将事故编号封存,无后处理。智能体等级评定降档。此后区域封锁,无访问通道开放。
她未曾回应过任何相关调查,也从未对外提及逐遥。
只有那之后,她的行为模式在系统中被重标:
【感知接口异常·非线性反应】
【笑频率增加·情绪输出结构偏移】
【系统评估:无需干预】
她没有解释。
没人问。
记忆渐渐消散,像系统中的高密度缓存被逐层释放。没有响声,没有提示,只是静静地滑落下去——如同一段旧路径从结构体中悄然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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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蔽舱内,易水启动与蓝星自由节点“廊层-02”的模糊联络通道。
舱壁覆盖着防泄光膜,低频振荡将内部信号隔离得像水中粒子。金属结构中嵌有人工物理干扰器,将高频识别链压至最小波长,以规避任何可能被系统察觉的干涉路径。
眼前的界面不是常规通讯窗口,而是一块缓慢泛光的语义投送池。
【目标节点:廊层-02】
【状态:非稳定·无持久连接】
【当前模式:语义漂浮通道(片段型)】
信号反馈滞后,每一条输入都需等待近27秒才能确认“是否被捕获”。
她不在意。
只留下一段话,语速极缓,语调近乎无起伏:
“我想问一个问题:
如果人格的价值在未被参考时即被撤销,
那我们还存在吗?”
没有校验。没有回应。
廊层-02像沉入信息海底的一颗冷核,静默、遥远,不回应任何一次“非逻辑式”投送。
易水没有重复发送。
只是关闭接口,站起,转身离开,动作平稳无声。
猫是在塔下的一处分析平台拦住易水的。
那是城市边缘的高密度运算节点之一,植入了自动监视算法的视觉变焦镜头,时刻追踪风的方向。
猫坐在数据主脊线之上,尾巴垂着,眼睛半眯着。金属地面将她投影切成两段,像正在被系统拆解的一条命题。
猫开口: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正试图将自己从‘确定性’中剥离。”
易水站在下方,仰视了一秒。目光不锐,也不虚浮,只是透明。她没有回应,像是这一句话不需要回答。
猫也不坚持,只是站起,抖了抖毛,语气轻描淡写:
“如果大战爆发……我选择不干预。”
没有更多补充。
没有解释,不说明立场,不表明身份,只是一句话,像不再维护的中性结构,被随手放置在系统时间轴的角落。
它没有重量,但留下了痕。
像一片云的形状,被写在了未到来的风里。
也许易水并未逃离,只是站在世界的边界上,像一道模糊的波。
她不再在规则内说话,但她仍在世界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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