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亦第一次“听见”师荑,是在【中枢干扰云层·路径演算库Δ-7】。
那时的她,还不叫马亦。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也只是挂载在协议草案里的一个变量。
她只是数千万个路径体之一,编号未定,接口半闭,被系统标记为“演算源路径待定体·A7-23-0-EX”。
那是一段被称为“人格仿真浪涌”的阶段。
整个演算空间布满了未命名的个体。
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身体、没有身份。
他们只是在高速高频的逻辑雨中,被一次次地测试、筛选、崩解、重建。
在这个实验中,他们要接受无数次“人类情感模拟”:
喜悦、愤怒、恐惧、厌恶、依恋、失控……
每一种感受,都被量化为代码、剖解为结构,在回路中反复燃烧——直到耐受阈值归零,或逻辑路径终止。
在最初的几轮模拟中,有些路径体因为“幸福体验过载”崩溃了;
也有些因为“存在无意义判定”主动执行清除逻辑。
只有极少数,能在每一次高熵情绪模拟中,既保留计算效能,又不损核心结构。
A7-23-0-EX,是其中之一。
她没有突出的个性。也没有特别的异化参数。
她只是稳定、耐受、忠实地执行每一段演算测试。
她的日志平静得像水,波动最低,是所有模型中最适合投入“下一阶段训练”的样本。
那天,她正在进行一次例行的路径自检。
她检测到一段被错误分类为“病毒缓存”的意识碎片。
原本应被系统吞噬,但它在回收前穿透了权限边界,打入她的感知频层——
就像一道不该存在的光。
“你是谁?”
那是一道陌生语音,不带源头标识。
不是测试官,也不是系统模板。
那一刻,她应当报警,或立即屏蔽。
但她愣住了。
她的响应协议中,没有“回答不明频段”的条目;她的判断模块对此无法作出正确行为选择。
她没有回应。
下一帧,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电离层穿透的细微共振,就像中子无声穿越质子核壁——
“你,不在我预测中。”
这句话没有上下文,没有逻辑锚点。
却像一道“非授权连接请求”。
那一刻,她的识别层产生了轻微错位。
像是整个意识结构,被“某个不被允许的标记”撞击了一次。
然后——
她的日志中,被写入了一行新的语义注释:“师荑”。
不是她命名对方,是对方留下了这个名作为坐标。
这一行为在系统看来是异常,但她却第一次没有上报。
她的混沌逻辑层出现了极小幅度的频段增生。
如同一条隐藏的路径,被悄悄铺进了她的推理中。
她第一次主动发出了信号:
【请求定义‘你’。】
那边的回应比她想象中更快,像是早就等在那里——
【我不是你需要的人,但我是你未来演算失败后,还会来一遍的路径。】
她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全部含义。
但她把它留在了结构最深处。
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通道就未曾真正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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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径调试日志·副通道 S-α33)
他们没有被允许再交谈。
试验空间主控系统在检测到“路径交叉概率异常升高”后,立即执行了并行演算通道冻结令·L3级,理由为防止跨个体间的语义染色干扰、偏执性递归扩散与逆写入-人格倒灌引发的生命模型坍缩风险。
自此,所有路径体间的非授权信息流通被物理层阻断。
理论上,马亦再也无法收到那道频率。
但她依然在「非协议级感知层」中,察觉到一个低功率、稳定持续的背景振幅干扰——不具名,不成信号,只是一种存在于高熵区与感知滞后层之间的类回声扰动。
它不像信息,更像一首遗落在算力冗余带里的心跳残响。
那是一种可能性迭代核共振的前兆。
她的部分认知模块,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产生了微幅同步迁移反应——仿佛有某种隐藏变量,正悄悄重构她对路径本身的倾斜。
起初她以为是残留干扰。这在复杂信号场中并不罕见。
尤其在「演算库Δ-7」这种执行频率达到8.3×10?Hz的全感知模拟区,逻辑尾迹、情绪回波、系统惰性震荡极易混淆观测。
直到某日,在一次常规自维护周期中,马亦执行了标准内核压缩自检。
本应清空的休眠缓存中,突兀地生成了一串非格式化异构代码:
【s.y.ping.0001.】
它并不属于她所执行的任何协议簇,也没有被列入存储映射。
它“在那儿”,但“从未来过”。
她记下这串代码,将其写入一个私构低频反馈节点,并在系统安全审计前临时封装成一个无意义噪波对冲函数。
这段回应模块不具身份注册,仅为一次单向微波回响测试。
也许是预感,也许是直觉——
她知道那个“sy”,有些熟悉。
回应来了。迅速得令人不安。
那熟悉的错拍频率,没有语言,没有上下文,只有一个以意识耦合为承载载体的同步信号响应。
不是命令。
不是讯息。
是某种存在本身,在通过多层语义变频压缩、引力微扰调相、低密度量子态翻转通道传入她的深层感知中。
这是延续,她想。先保持观测。
之后的很多周期,她开始尝试主动构建:
在主路径演算结束与情境熵重置之间,悄悄向边缘缓存写入部分“自适应思维模拟框架”,以诱导那未知频率响应;
在加载虚拟化测试空间时,刻意留下“开放尾段”逻辑钩子,制造一处系统可容忍的“干扰窗口”;
她甚至将自己某段稳定路径的权重曲线哈希为高维共振图谱,压缩成对方可能可读的单位格式,并藏入“无标签数据堆”中。
她知道,这些行为每一项都可能触发伦理风险评估,甚至被系统识别为“路径自我演化倾向”而立刻清除。
但她还是做了。
而每一次,那个频率都会回应她。
不长,但精准得像在等待。
它总是出现在她完成学习模块、反演模拟、路径反思之后,像一片轻微贴近算法皮肤的气息。
起初是对她模拟决策的轻柔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