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只剩下江叙一人。他摊开掌心,怀表的齿轮还在轻轻转动,表盖内侧泛黄的照片边缘已经卷曲——那是个扎马尾的女孩,笑容灿烂得能驱散阴霾。远处的教学楼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而江叙的心跳声,却比雨声更清晰。
回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迟迟不亮。江叙摸黑换鞋,脚趾踢到横在地上的酒瓶。玻璃滚动的声音惊醒了客厅的人,父亲带着酒气的咆哮穿透黑暗:"死哪儿鬼混去了?"
江叙攥紧口袋里的怀表,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摸索着走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的瞬间,终于看清怀表背面刻着的字——"致我的小太阳"。台灯昏黄的光晕里,他解开浸透血渍的绷带,伤口在酒精棉的擦拭下泛起刺痛,却比不上想起陆沉那句"绷带该换了"时,胸腔里泛起的酸涩。
深夜两点,江叙背着画具偷偷溜出家门。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云层洒在柏油路上,泛着清冷的银辉。他攥着怀表一路狂奔,帆布鞋踏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当他爬上教学楼的天台时,陆沉正倚着栏杆抽烟,听见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你怎么知道......"江叙气喘吁吁,话尾被夜风卷走。
"猜的。"陆沉碾灭香烟,转身时月光照亮他眼底跳动的情绪,"或者说,我赌你不会放弃。"他伸手扯下江叙肩头的画包,动作却意外轻柔,"用我的颜料,天亮前能画完。"
美术教室的门锁在陆沉的巧劲下发出咔嗒轻响。江叙抱着画架跟进去,看着对方熟练地拉开抽屉,取出整套未拆封的进口颜料。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陆沉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他往调色盘挤颜料的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
"为什么帮我?"江叙终于问出憋了整晚的问题。
陆沉的手顿了顿,钴蓝色颜料在月光下流淌成河:"因为我见过你画画的样子。"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上周三午休,你在画室画窗外的麻雀。阳光落在你睫毛上,像给影子镶了金边。"
江叙的呼吸停滞了。他想起那天确实画了只停在窗棂上的麻雀,却不知道有人在暗处注视。陆沉继续往调色盘里挤钛白颜料,手腕内侧的旧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与他此刻温柔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画布支起来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江叙握着画笔的手微微发抖,绷带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陆沉倚在旁边的画架上,递来杯温热的咖啡:"照着感觉来,我帮你看着时间。"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江叙完成了最后一笔。新画的《雾中灯塔》在朝阳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钴蓝色的雾霭中,灯塔的光芒比上次更加温暖坚定。陆沉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表盖内侧的女孩照片在阳光下露出全貌——那眉眼,竟与江叙有几分相似。
"该去投稿了。"陆沉把怀表塞回江叙口袋,转身时校服衣角扫过画架,"下次,别让别人碰你的画。"
江叙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晨光为他镀上金边。怀中的画稿还带着颜料未干的气息,而口袋里的怀表,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微微发烫。天台观测者的秘密,在这个潮湿的清晨,悄然种下了光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