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就知道,"陆沉的声音突然沙哑,"你画蜗牛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
画笔猛地折断。江叙看着掉在地上的狼毫,想起初二那年父亲砸碎画具时,飞溅的玻璃也发出这样清脆的碎裂声。但这次,陆沉的手先他一步捡起来,指腹擦过断裂处的木刺。
"因为蜗牛壳能保护自己。"他替江叙说完,把断笔放进颜料桶,"但现在不一样了,小蜗牛。"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陆沉拉开更衣室窗帘,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画布上——他正弯腰调整画架,而自己站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对方衣角。
"画完这张,"陆沉突然拿起另一支笔,在画布角落添上只晒太阳的蜗牛,"我们去吃火锅吧?"
调色刀掉进颜料桶的声响再次响起。江叙盯着那只歪扭的蜗牛,壳上的纹路正是陆沉的球衣号码。记忆突然回到急诊室,麻药劲没过的陆沉攥着他的手喃喃说"别怕",而现在,这人的指尖正沾着钛白,在自己掌心画太阳。
"要加双倍辣。"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笑意。陆沉突然转身,球衣上的数字"7"蹭到未干的颜料,在画布边缘拓出个模糊的蓝印。
"成交。"
当最后一笔钛白落在奖杯顶端时,窗外的月亮正好升起。江叙看着画布上的陆沉——单膝跪地的身影被夕阳镀成金边,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而他望向观众席的眼神,比所有星星都亮。
"喂,"陆沉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我刚才在球场上,第一个看的就是你。"
颜料味突然变得很甜。江叙想起课桌里攒了三个月的糖果纸,想起天台的烟花,想起速写本里那句"你的手该被捧在掌心里"。他放下画笔,在对方错愕的注视中,轻轻碰了碰他锁骨处的疤痕。
"知道了。"
更衣室的灯忽明忽暗,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陆沉的手指还沾着群青,却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腕,绷带下的旧伤在月光里泛着青白,而他掌心的温度,像极了画中永不落下的太阳。
"那火锅......"
"先去买糖。"江叙抽回手,却在转身时被拉住。陆沉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硬糖,糖纸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光,和第一次塞在他课桌里的那颗,一模一样。
画布上的奖杯突然闪了闪。江叙看着陆沉剥开糖纸的手,指节因为常年打球而有些变形,却能精准地画出蜗牛触角的弧度。当硬糖被塞进他嘴里时,甜味混着颜料香,在口腔里化开成温柔的河。
"这次换你画我吃糖。"陆沉笑着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颜料。江叙看着他耳尖泛起的红,突然想起速写本里被揉皱的那页——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配文"要一直一起看月亮"。
原来所有的赌注,早在第一次在美术教室相遇时,就已经悄悄下好了。就像这颗草莓糖的甜,和画布上永不褪色的钴蓝,终将在时光里,熬成最浓稠的光。
陆沉把画架转向月光,颜料在画布上流转出细碎的银辉。江叙这才发现,陆沉在奖杯的底座偷偷添了行小字:"给我的小蜗牛,和我们的第一个约定。"字迹被月光镀上金边,像极了他每次塞糖果时,在包装纸背面画的歪扭笑脸。
"明天早上想吃酸菜包还是肉包?"陆沉收拾画具的动作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多买几个,画累了可以吃。"
江叙望着画布上那个被汗水浸透的背影,想起雨中他奔跑时溅起的水花,想起急诊室里他握着热可可的手,指节因为紧张而泛白。他忽然伸手,指尖触到陆沉后颈新生的绒毛,那里还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
"都要。"
更衣室的门被穿堂风吹开,带来远处球场的喧闹。陆沉的背影在月光下停顿片刻,再转身时,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他抓起江叙的手腕,把画笔塞进他掌心,颜料在两人指缝间晕开,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那现在——"陆沉的鼻尖蹭过江叙耳廓,热气让那里迅速升温,"该教我怎么用这支笔了吧,大画家?"
狼毫笔在画布上落下第一笔时,江叙看见陆沉在自己身后比了个胜利手势。月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画出蜗牛与太阳的轮廓。而远处的篮球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用粉笔画的笑脸,旁边歪扭地写着:7号球员,永远的MVP。
颜料的味道混着少年身上的皂角香,在深夜的画室里织成网。江叙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突然想起天台的月光,想起便利店的雨幕,想起所有被糖果纸和颜料渍串联起的时光。原来所谓赌注,从来不是球场的输赢,而是在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早已笃定彼此是唯一的答案。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画架时,江叙在画布角落添上最后一笔——蜗牛壳上的数字"7"被阳光照亮,而陆沉望向观众席的眼神里,正盛着整个宇宙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