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想了想,道:“我们之前说好了,点到为止。我把这些人打倒在地,让他们没有反抗之力就好,不必下杀手。”
孟誉:“正是。不过,哎,只怕小将军心慈手软,敌人却对小将军你赶尽杀绝。看见这四周的城楼了吗?城楼之上,藏着不知道多少弓箭手,都在暗中盯着咱们。不止这些弓箭手,还有暗处,咱们看不见的地方,都藏着精锐士兵。咱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
少年大吃一惊:“包围?既然包围,何不在一开始就出击?为何咱们自己走进了这包围圈里?”
孟誉微微一愣,很快,轻咳一声,含糊道:“咱们得先进入敌人内部嘛……哎,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以后我一定跟你解释。先不要问了。”
少年本也对这些行军打仗的事不感兴趣,便也不问,只重复道:“我可以让他们没有还手的能力。但不必非得杀了他们。”
孟誉打个哈欠,懒洋洋道:“好好好,小将军记得待会出手就行。不然,咱们一大帮子人就都没命了。不止咱们没命——”
他笑容一收,凑近了少年的耳畔,阴恻恻道:“整个人间,落在这暴君手中,都会没命的……”
少年打了个哆嗦,低声保证道:“我会出手的。”
“好。”孟誉双眼一眯,笑道:“小将军金口玉言,说到做到。现在嘛,咱们只需要……等。”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冷风呼呼的吹,掀起衣袍猎猎作响。偶尔,马嘴呼噜几声,吐出白烟。一串寒鸦掠过天上白月,留下阵阵哀鸣。
大夜天里,气氛隐隐紧绷着,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不知等了多久……
忽的,一声尖啸冲天而起,原来是一束燃火的响箭蹿到了上空。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却听孟誉突然大喝一声:“杀!”
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孟家的将士们立马从马肚下掏出了弓箭,对准隐在暗处的御前士兵射出了第一箭。
大战,正式开始了!
御前士兵们显然一开始反应有些迟滞,似是没料到孟家军突然出手反戈,但也很快做出了反击。
很快,两方厮杀成一团。
人人抄了兵器砍向对方,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直到一人先变成直挺挺的尸体倒在地上才肯罢休。一时间,整个皇城里,腥风血雨。
遍地都是惨叫,鲜血,尸体……
少年似乎又看到了桃花源的惨象。
刹那间,他心跳如雷,呆在了原地。
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生而为人,却要自相残杀?
——因为,人性中的假、恶、丑,不允许这个世间只存在真、善、美。所以,要将这世间上的恶人除掉,才能还天下太平。
他双目猩红,五指颤抖,握住了剑柄。
当真,要卷入这场丑恶的纷争吗?
他这一辈子,先是自我封闭,活在一个人的理想世界中;后来搬到了桃花源,活在童话一般的幸福祥和中;再后来,去了将军府,足不出户,将军府人人待他和气友善,与桃花源大差不离。此前这十八年,他一直生活在真诚、善良、美好的环境中。
然而今晚,在他刚长大成人的这一晚,头一回,真真正正地,他站在了虚假、邪恶、丑陋的面前,即将踏出第一步。
只要挥出第一剑,他便彻彻底底地,卷入这人间的黑暗漩涡中。
他忽然,又有点怕了。
混乱之中,孟誉冲着那还在挣扎的少年,怒吼道:“你在干什么!杀呀!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光的!”
所有人……都会死光的!
少年猛地一惊。
是啊,所有人,包括好人和恶人,都会死光的!
——我知你厌恶战争,但若是不快刀斩乱麻,那么这人世间都会像桃花源一样被付之一炬。你想看到人间变成地狱吗?
少年猛烈摇头。
不,不想!
孟誉又喊:“你答应过什么!”
他亲口答应过:我愿意。
我愿意,为了这人世间的真诚、善良、美好,踏入这人世间的虚假、邪恶、丑陋。
我愿意,与老师一起,将这天下建设成桃花源。
终于,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
这团火,从他的心,燃到了四肢百骸,燃到了双目,就连手中的剑,也熊熊燃烧了起来!
少年大吼一声:“退后!”
孟家军全体都退到了后方,只剩下御前士兵们警惕地、疑惑地,看着那少年不怕死地独个儿跳了出来,却是要做什么?
只见那少年手握燃着烈火的长剑,一个筋斗,翻到了上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追逐着他,高高扬起了脖子,仰望着上天。
天上,那个刚刚长大的少年,握着一柄烈焰腾腾的巨剑,悬立在浩瀚的黑夜之中。那少年人儿在巨大的剑刃和无边的黑暗之下,显得是那样渺小,却是唯一的,热烈而光明的存在。
他即将为了这人世间的光明,挥下神圣的第一剑。
只见他双手高高举起长剑,对准了地面。
剑尖之下,爆出猛烈尖锐的火锥。火锥越烧越旺、越烧越大,大到渐渐看不见少年的身影,只能看见夜空之上,悬立着一束箭头状的巨大火焰,如同天神从黑暗中伸出了一双隐形之手,拉开了一柄巨大的火箭矢,直指人间。
然后。
少年挥动巨剑,将剑直插地下!
“轰!”的一声。
以剑为中心向外扩散,爆出一扇圆弧型的巨大火光。
顿时大地震动,沙石四溅。
火光中,惊叫连连,不断有人影抛到上空,又坠落而下。
待到尘土落下,一切渐渐平静下来……
只见,地上裂开一个深渊巨坑。
巨坑中,躺满了御前士兵们。他们没有死,但是大都手脚骨折,一时半会疼得爬不起来了,已然不成气候。
终于,少年擦了把冷汗,喃喃道:“结束了,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