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脸一红,刚要嗔喝一句,这时,忽听十丈远外,传来一句催促:“吾,不要玩了,快来!”原来是那老婆婆隐在树丛里,当即喝道:“别想跑!姐姐,你去抓那老婆婆,我来抓这个老爷爷。”说罢,刚要提气跃上,将人擒获,却见树上人影一闪,竟凭空不见了……
李秾又道:“人在前面。”
但见前方十余丈外,不知何时,那一对老人竟是会和了。眼见桃李二人正朝这边追来,老婆婆催道:“咱们也快走吧。”
老爷爷俯首道:“小仆遵命。”
但见苍月之下,整个密林散发着银白的微光,树影枝杈横横斜斜,交叉盘错,随风招摇,着实静谧而幽森。而那老爷爷一手托抱着那小老婆婆,奔行在这密林中,足尖轻飘飘一点、再轻飘飘一落,便瞬息间窜出十余丈,左拐右绕,几下起落后,便消失在了大雾深处。
行了一段路后,老婆婆回头一看,但见那桃李二人不知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竟转头向右奔去?她生怕是什么声东击西之计,因此再行一段路,回头再看,见那二人果真没再追来,老婆婆这才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他们走了,不追我们了。”
老爷爷:“大人以为他们为什么不再追我们?”
老婆婆:“大概是因为……他们追也追不上吧。总归是个好消息。”收回视线,又道:“不过今晚事有蹊跷,咱们还是得查个清楚,不然黄泉地国必受牵连。”
老爷爷:“大人所言极是。”
老婆婆:“那我们须得乔装打扮一番,再换个衣服,以免叫别人认出咱们来。”
老爷爷:“大人想要变成什么模样?”
老婆婆:“本来的面貌就好。”说着,将面具摘了。
只见她哪里是个老婆婆?少女分明皮相秀气精致,肤白、腮粉,唇红、齿白,微微一笑,灵动极矣,直教人叹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甜美,温柔,醉人。
然而,眉梢上挑,目光含星,暗藏锐气,如剑出鞘带锋,藏鞘优雅,一招一式间,又教人直呼:江湖夜雨十年灯,侠义,风霜,孤勇。
那少女,应是饱经风霜后,于春三月盛开的一枝桃花。
少女道:“你呢?”
老爷爷道:“小仆自然追随大人。”手掌覆在面具之上,轻轻向下移开。
但见此人又哪里是老爷爷了?虽自称小仆,且头戴一顶黑色九品官帽,却并不叫人以为他地位卑下,反倒是个翩翩贵公子。只见那官帽正中嵌有一个萃塔婆式样的小令牌,令牌上鬼画符一般描了两个红字:敕令。
而官帽下,是一袭及腰长发,半白半黑,相互掺杂;帽檐遮住了一双瞳孔,平添神秘;而瞳孔之下,鼻梁挺直,面白如雪,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实在优雅,优雅至极。
仆从道:“好了。面貌变了,衣服呢?”
少女略一思索,道:“这个……要不去城里买一身?”
“何必那样麻烦……”仆从微微一笑,将少女放落地面,蹲下身来,指尖对准裙摆,横向一划,“哧啦”一声,长袍断裂,转眼间变成了长至膝盖的白色连衣裙,连连赞道:“美不胜收。”
说罢,他站起身来,手指覆在自己的腰封上,似要宽衣解带。少女“啊”的一声低呼,急忙双手捂了双眼,心跳怦然,道:“你干什么?”
仆从低低一笑,并不回答。只听细细簌簌的声响,似是衣袍落地,过得片刻,听他道:“大人不妨睁眼看一下。”
于是少女透过指缝,飞快地瞟了一眼。
但见那仆从里着丝绸玄衣,微微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腰系细带,略显松垮,却将紧致精壮的腰身勾勒得若隐若现;外着大袖氅衣,其上绣着繁复幽绿的暗纹,与之交相辉映的是,他虽长发披散,却发上点缀着一颗颗绿宝石,微微一晃发梢,既是幽芒四射,又是珠光宝气,既是妖异,又平添贵气。
说起那宝石,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变一下,有时是珍珠、碧玺、水晶等各色宝石;有时却是翡翠、玛瑙、绿松石等各色玉石;有时也会是沉香、迦南、乌木、菩提等各色佛珠。总之,他这个仆从比她这个大人要华丽精致多了。
少女不禁叹道:“你的珠宝真多。”
仆从双眼遮在阴影中,笑眯眯道:“小仆生前苦日子过怕了,如今一发达……呵呵。”不免有些暴发户……
少女道:“你既是发达,却为何吝惜一个铜板,到哪都不肯丢了它,更不肯花掉它?”
仆从道:“小仆既是暴发户,亦是守财奴。”他不肯好好说话,便是有些顽劣。
少女知他脾性,见怪不怪,又道:“那我用一袋铜板,换你那一枚铜板,你愿意么?”
这下,仆从不得不如实回答:“请大人见谅。实不相瞒,这枚铜板,于小仆有救命之恩,乃无价之宝。”
少女道:“那是什么救命之恩?”
仆从却沉吟了两个字:“秘密。”
“……”
这番你问我答的对话,发生过不止一回,每回都以“秘密”遗憾结束。例如上一回,却是由少女回答“秘密”而结束的。她不由叹息一声,道:“你我皆有秘密……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坦诚相待的。快了……吾,你我已相处五百年,你对我而言,早已不是陌生人,更不是仆从,而是另一种、更重要的人。”说到这里,她的脸颊浮上了绯红。
仆从鞠躬道:“吾之荣幸。”
少女又道:“去人间行事,处处要指名道姓。我仍用旧名——卜幼。你呢?”
“那么——”仆从单膝跪地,俯首行礼,深沉道:“小仆吾爱,永远追随本府大人。”
卜幼快快扶他起来,道:“你虽是叫我大人,可你若是愿意做我的朋友,直呼我的名字,我会更加高兴的。”
吾爱:“大人抬爱。”
卜幼:“你说话真是客气……可是,没有哪家仆从,敢撕裂主人的衣袍喔。”
吾爱:“事急从权,请大人见谅。”
卜幼:“我知你无意冒犯,因而并不怪你。我希望与你更亲近一些。”嫣然一笑,牵了吾爱的大手,又道:“今晚突发多起命案,想必人们一定会报案给会审司,届时,族长们免不了举行四堂会审,调查事情的真相。现在天色还晚,咱们也不必着急,只需散步前去,应该能恰好赶上大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