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末路…。”勉强开口,却接不上气。
竹寻满脸血泪,牙齿都打着颤,他死咬着嘴唇,发不出声。
那个从来干净,从来强大,从来不迫的尤有桔,如同折翼的仙鹤一般,跌砸在雪泥里,浑身血污,奄奄一息。
宋颂哭到抽搐,艳丽的脸一片泥泞,哇哇哭着,还不停地翻找着自己的乾坤袋,试图找出能救命的灵丹妙药。
他看得出来,尤有桔确实要走了。
尤有桔似乎缓过来一阵气,指头戳了戳宋颂:“冷…上马车……我……与竹寻……说。”
宋颂说的没错,七确实能解决,此时他已收了刀,搀起了宋颂,面色复杂地看了尤有桔一眼。
原来七之前都是在藏拙。
宋颂还想说点什么,一转眼,就见竹寻满脸血泪,眼眶中全是嫣红,一时吓没了声。
七不忍看宋颂再看,固执地将宋颂扶回了马车,自己则站在车外,环视着周围。
听见车内呜呜哭声,尤有桔破天荒又笑出了声,血又喷了一脸。
竹寻就那样呜咽着流泪,那瑰丽的玫红色,扎破屏障刺了出来。
看着那笑脸,泪流更加汹涌,他到底能做什么?为他的仙人,究竟做得了什么?
一颗颗血泪重重砸在了尤有桔脸上、心上。这或许就是这么多年他不曾流泪的原因。
尤有桔还想抬手捂上了竹寻的双眼,却迟迟使不上力:“…冲我来…的。”
血流不止,又吃力吐出几个字:“藏...藏好…不哭。”他感觉不行了。
这就是死亡的最后吗?所有疼痛都麻痹了,只余竹寻的悲容还攥着那破裂的心脏。
两张脸都面目全非了。
竹寻颤抖着,颤抖着,他掏出尤有桔袖中的匕首,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托起尤有桔的后脑,将他圈在怀里:“舅舅…现在一定很痛苦吧?”他将匕首扬了扬,最终还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我们,同生共死吧。”
尤有桔眼前越来越黑,他死死抓住雪地里竹寻散下的衣衫,含糊着吐出那两个不见归期的字。
“等我。”
尤有桔没再动弹。他的身体丝丝散灭在风中,竹寻徒劳地在空中抓着,无济于事。
“别走……别走……”竹寻垂着头,紧紧将那青衣揽在怀里,颤抖不止:“求神仙显灵,求神仙显灵…”
这是他第三次求神,依旧毫无门道,依旧不知道求的哪个神。叫不出名字。这么多神仙,他只认识尤有桔。
第一次他求:“若真有神灵,请赐我顿饱饭。”合眼,双手合十,一副虔诚。只不过他随意跪在山中,而不是庙里。
第二次倒是个破庙,但那究竟是哪路神仙也不得知,几日拜拜告终。
之后出现个仙人舅舅,教他练功,让他上学。日日带他吃饱饭。
苍白。
似乎这次,苍天不再慈悲。
瑶光一阵呜嚎,悲鸣冲天。它拖着腿,紧紧挨着竹寻。
他哭的声音那样大,宋颂从马车里急匆匆跳下,七攥住他的手腕,对他摇摇头。
他哭的那样无助,整张脸都埋在血衣里,攥着已经分不出是血泪还是血液的残衣,嚎啕不止,撕心裂肺。
天地一片白,两团火焰快被熄灭。
心似旷野、苦火燎原、寸草不生、自此孤苦伶仃,成为了自己的罪人,立上了一座不问归期的孤坟。
等。
等。
他藏匿的魔气再无禁锢,发了疯地冲破出来,漫天飘雪,千里茫茫中升腾出一股巨大的魔焰,万鬼悲鸣,从这少年体内扎进了根,屋内的灵珠剧烈颤动,像是收到了召唤似的飞出了屋,融入了魔气,嵌进了竹寻的眼球。
自此成了一颗完整的、艳红的浮雩灵玉。
艳阳高照,冰雪融散,十七岁的第一个春,还是来了。
院内的衣冠冢下、埋着尤有桔的旧衣。还有两根孤零零的长辫和一根没有打磨好的发簪。
尤有桔醒来时,还带着输氧器。医生正在电击除颤。
“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
尤有桔竭力呼吸着,猛的瞪大了眼,心脏上的疼似乎还未散去,眼球布满了血丝。
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又是回来了。他苦笑着,朝徐医生眨了眨眼。
听徐医生说这次他昏睡了太久,差点以为救不回来了。
他笑自己每次都是去鬼门关散散步。
周围突然好静,只有仪器滴滴声。他闭了眼,泪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