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了摇头,宽大的考拉玩偶服随之滑稽地扭来扭去。
“外面那么危险,你怎么活下来的?”虽然这句话可能有些冒犯,但白秋还是问出口了,或许是大难不死的情境下也很少有人愿意思考怎么高情商回复了。
那人没答话,只是在怔愣一瞬间后,犹豫着拿下了玩偶头套。
那是一张有着狰狞伤疤的面容,几道新鲜伤痕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白秋一下便沉默了。
“我大概是跟你一样,算是幸运儿吧。”少年周身散着忧郁气质,像多年不见天日的自闭儿,“这是一场谁也没料想到的叛乱。”
“我并不觉得那是一场叛乱。”
“我并不觉得那是一场叛乱!”
祁悦咬牙,对着面前卖报的老人自述观点:“他们是受害者,他们不是奴隶,叛乱这个词本来就不该用在他们身上!”
老人浑浊的眼并不为所动,低头继续翻阅起手中报纸:“好奇怪啊,人也会把自己代入那些无辜受害的生命里吗?”
“我……”不得不承认,祁悦是个肉食爱好者。
“活着就是加害者,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这个大陆的蠹虫。”老人的咬牙切齿与愤恨总能叫小辈心生畏惧与羞愧,但——
“人性本不是非黑即白,人之道为中庸,纯善与纯恶之人注定无有善终。”祁悦看着他,“您不是也在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就说谎了吗?”
白秋看着眼前神情恹恹的少年,艰难措辞:“那个,你有下一步计划吗?”
少年一顿,又将头低了几分,轻声说:“我得回去一趟,他们还在那里等我。”
“回哪儿?”
而少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的声声呼喊,拼了命就要往火场里奔去。
“等等!”
“小六大人小心啊!”幸亏有着M947及时提醒,白秋这才在半路刹住车。
鬼屋内部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火势也完全没有外头凶猛,算是一个不错的安身之处,那少年莽撞冲出去或许是视死如归的举动,白秋要是这么做那就是纯送。
少年啊,冲动是魔鬼啊。
尖刀刺破毫无韧性的纸张,祁悦下意识瞳孔一缩,向后退的同时,抬脚就往偷袭者的下三路攻去。
严瓶作为当事马戏团团长,大头像早在报纸上刊登过不知道多少回,这一刀正好刺中他的眉心。
刀锋直指咽喉,恶人的春风得意之后,是受害者的狰狞面容。
祁悦侧身,以巧劲化解了这场猝不及防的刺杀。
“人类……蠹虫……”
艰涩苍老的嗓音总是透着死亡的气息,何况他手上还有真理。
祁悦退了半步,俗话说敌不动我不动,要是这人一个猛冲,自己也好快速做出反应拔腿就跑。
风烛残年的老人躬着身子,回头看她的目光却透着凶狠,不知是不是祁悦的幻视,她总觉得那把刀上还在滴着仇人的鲜血。
那样热烈的红,是生生不息的恨意滋生出的催命铃。
“你也去死吧!”
那必不可能。
向来惜命的十三大人趁势回头,却不知那扇罪恶的大门在何时开启,见她目光落到此处,里头的怨灵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嘶吼着要向她索命。
尖叫声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厉鬼的嚎叫比机械引擎的轰鸣声更加磨人。
小科技的劝导声音被完全淹没,声浪一潮高过一潮,祁悦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身后那把匕首越逼越近……
毁了毁了,十三大人不会就要任务失败了吧。
小科技急得团团转,只能不断传信给M947,试图找到什么解决办法。
可是远水止不了近渴,钝刀刺入后脊,祁悦闷哼一声,再也没了力气反抗,顺着冲天的怨气闭目长眠。
收信的提示声响起,M947浑身一激灵,KJ041很少失态,至少在神域的时候是这样。
空景神神位空缺,它作为信使,向来是以最庄重的形态示人。可以说在祁悦出现之前,他就是十三区的守护神。
但这层真相或许也不重要了。
“小六大人。”不知怎的,它也不好将噩耗报告给上级,但话已出口,再不忍心也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十三大人她受了重伤,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白秋身形一滞,明明是前不久还在互相支持的搭档伙伴,怎么才一瞬不见……
他复又看向自己烧伤严重的左臂。
他大概又能理解了。
“你既然是向导,确保任务进度是你的义务吧。”他冷下脸,与每次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一般,“现在,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