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跳开,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并非刀刃,而是地上随手捡的一截枯木残枝。
她怒道:“赵停云,你忒瞧不起人!你那名震四方的云剑呢?拔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呀!”
“对付你们两个,用不着拔剑。”
话毕,赵停云指尖抚过枝干,熔金般的灵力流转缠绕上去,须臾间凝成一柄光剑的模样,刃上浮动着八卦虚影。
那倾颓的泥塑本是半边慈眉善目,半边露出混着稻草的泥胚,却顷刻间被这光芒重塑了金漆,恍若仙人再临凡尘。
赵停云持枝立于神像前,衣袍无风自动,翻飞如鹤。
凡人竟然能有这般强劲的灵力?
不光简流光瞪大了眼睛,连桃靥鬼姐弟都相视而望,隐隐有了犹豫之色。
赵停云手腕一翻,枝干微微下压——是万逸门独学“逍遥剑法”的起手式。
剑形虽虚,剑意却实。
阿桃率先发难,手中的软剑如灵蛇出洞,贴地飞旋而去。阿夭则直袭赵停云面门,以长剑划出一个圆弧,径直劈了过去!
赵停云微微侧首,凌厉的刀锋擦着耳际掠过,带去几缕散落的发丝。指尖轻转间,手中树枝已顺势挑起那柄游蹿而来的软剑,将其甩了出去。
他动作轻松,仿佛不是在格挡杀招,只是信手拂去肩头落叶。
仅凭这两招,桃靥鬼就已经知晓二人并非他的对手。
然而赵停云未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身形已贴近阿夭跟前,一记拳法重击腰腹,再回旋,树枝已经逼近他的咽喉。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运转灵力。
阿桃见状,将目光转向浩渺阁那几名青蚨子,怒道:“浩渺阁的,我将这崽子让与你们,这人情如今正是还的时候!”
只见青蚨子们正奋笔疾书,将眼前的战况记录在册,被阿桃这么一吼,皆看向为首的男子。
年轻男子眉峰微蹙,无奈叹了口气:“浩渺阁有规矩,青蚨子不得参与江湖争斗,我们虽做了交易,但……”
然而话未说完,赵停云的树枝已经直挺挺袭来,逼得浩渺阁几人顷刻间作鸟兽散,使出轻功跃上断梁、香台。
他们欲躲,但赵停云抛下桃靥鬼,偏要纠缠过来。
他剑势骤紧,封死退路,寒光迫喉之际,青蚨子只得出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炸响雨夜。
这下不得不应战了。
而简流光呢?
此时已经趁乱跑出去了老远。
他早就得了赵停云的一个撤退的眼神,本觉得自己丢下他一人与众人缠斗,忒不厚道,但在他出剑后,他发现自己身处战局之中才是添乱。
那可是一剑封喉二十二黄泉客的赵停云!
天公作美,雨已住了七八分,残雾化作氤氲水汽袭来,在皮肤上留下些潮意。
他对云外坡再熟悉不过了,因此逃起亡来似故地重游,倍感亲切。
密林中鼓起一座座黄土,土上几蓬衰草摇曳。中元节烧的纸钱早已化成黑黢黢的余烬,零星几点黄纸随风而起,盘旋不停,似有几只野鬼正在推杯换盏。
亏得那及时雨,不然他早已被活埋于此,加入这酒局了。
一路向北行,就能逃离这云外坡。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蓦然浮现孙旺出那张胖脸。
临走前,自己说什么来着?
叫他们练武练到夜半三更。
又想,桃靥鬼姐弟为布阵,需生擒童子十二人。
他眼皮突地跳了跳。
他既是在村口被抓,那孙旺一行憨童,该不会也……
脚步一顿,他在原地静立数息。
有赵停云在,那帮子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来。
思索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在云外坡搜寻一圈,以防万一。
四下幽暗静谧,只剩有一阵没一阵的蝉鸣,极难听,像是鬼魅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什么。
好在简流光是个起死回生之鬼,并不害怕,反而边行走着,边朝空气打招呼:“诸位好久不见,我是送怨君,对,我变成人了,来日有空给你们烧纸钱……”
他想了想,又道:“你们可在此地见过孩童,或者新入土的棺材?人命关天,还请大侠们指个路!”
云外坡葬了不少江湖人,最为古道热肠了。
只闻蝉声猝然消失,紧接着妖风四起。
他扭头,见周遭柳树狂舞,枝条像是招魂的幡,纷纷指向风口。
简流光踏着泥泞追风而去,拨开纠缠于眼前的拦路之枝,迎来天光大亮。
他眯起眼睛细看,只见十丈外,柳树旁,竟还真有一人的身影。
只不过不是孙旺,而是个身着不染尘白裙的女孩。
她正蹲在地上,低着头看什么东西。
能救一命是一命!他气喘呼呼地跑上前,连忙问道:“你也是被黄泉客抓来的?”
女孩带着一顶幕篱,白纱笼罩至腰,闻言,抬头望简流光,却并未言语。
简流光以为是自己吓着她了,连忙整理了下仪表,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也是被抓来的。我刚才遇到赵停云大侠搭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他低头,赫然看见女孩面前竟然有一道深坑。
泥土已经被刨开,一口空荡荡的棺材正横陈于她的脚边。
简流光不禁咋舌:“你……自己爬出来的?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