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在他身边就这么安静,在我院里吃都堵不住你嘴?”
“当然是近墨者黑。”
夜深了,二人不忍打扰璃幻休息,告了辞。或者说,深更半夜的在一个常年难有好眠的病人面前掐架确实不合适。
璃幻是风惊幔的第一个病人,在她还没有成为筑梦师的时候。她知道,她总有一天会走进璃幻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总有办法会治愈他因噩梦缠身而每况愈下的孱弱身躯。
她等得焦急盼得迫切,还有一个原因,璃幻只肯接受她一个人的羽毛。
羽毛是梦师族类最重要也是最玄妙莫测的法器。将融汇梦师骨血灵气的羽毛带在身上,此梦师便可视梦主的梦中景况如身临其境,甚至窥见梦主自己都无法见到的景象。当然,此法务必要依梦主本人意愿方可为。提及玄妙之处,法器可达到的效果会因梦师的功力及慧悟根结的差异而大相径庭。
“你是不是傻?这次在宫城之内只是普通的取梦,近距离依愿施术就可以了,否则,梦师不都成了拔光了毛的秃鸟?”风惊幔对于秦恭俭的疑问解答得还算耐心。
“秃鸟!”秦恭俭张了张嘴,这实在是让人目不忍视。不,想都不敢想。
风惊幔言罢轻轻拔掉了樱桃的果蒂,轻轻地放在果盘边,轻音道:“我的羽毛,少一根都是要了命。真疼啊!”
秦恭俭立刻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想你差不多该拔来送人的已经都拔过了。那个疼多半要去见鬼了。来,这道金桔姜丝蜜是特意叫人给你做的,还是热的,快尝尝。”大概也是来了兴致,他手上不停的给风惊幔布菜,还梦东梦西的问了一大堆。
“你放心好了,璃幻近来的确没有噩梦侵扰,身体也在一天比一天好,没有毫厘回返之像。虽然——”风惊幔说到这顿了一下,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实在给不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风惊幔说没有解释,那就是没有。秦恭俭对她向来是玩笑时明呛暗怼,正经事从未怀疑。
整张的花梨理石大案全都用来摆放珍馔佳馐不说,一地的鲜果奇蔬都快没有下脚的地儿了。直吃得灯火萧索,天光渐明。
终于想起来回楚云殿了。倒不是因为吃好了,而是苦熬了整晚的梦师们这个时辰应该刚刚睡下。
秦恭俭已经歪在软塌上睡熟了,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像个孩子一样。也不知道嚷嚷了整晚不肯睡觉的是谁。他做得到。只是此时由不得他。
风惊幔默念心诀用手指画了一个符咒,秦恭俭胸前一簇灵光乍现,待勾勒得清晰些得见一片清幽洁白的羽毛。
做个好梦吧。
风惊幔想,自己也可以美美的做个好梦了。吃得这么开心了,那就,愿自己梦见七师兄吧。
踏进殿门,刚要转向偏殿的方向,她就知道梦是做不成了,下半场在这等得也是有够辛苦。她伸手拉了一把垂在面前的棕绳,是实的。遂将绳索用手肘捥了个花结纵向一跃,顺势被提向树干顶端。四周草木葱茏,冠处枝繁叶茂,嗯,这棵树选得不错。
“啊——”
风惊幔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什么情况?
头顶上传来足以憋出内伤的坏笑。
此时若不能破口大骂怕是憋出内伤的不止上面那两只,无奈更澜人静针落有声,制造声响绝非上策。真苦了落地那一声惨叫的音量收得有多反鸟类。
“我就说她铁定会摔下去,怎么样?赌输的替写课业本不能赖账啊!”殷桑那一脸得意捧下来洗洗晾干怕是比课业本还要重。
殷檀嘴唇动了动。这个不是唇语的唇语意思就是:你还真不让我失望啊。加。你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
任凭树叶枝杈参差披拂旁逸斜出,鸟类于其上坐卧起居亦不在话下。天性使然。
风惊幔选了个粗壮平直些的树杈坐稳后整理了一下额角的垂发,一脸无辜地道:“绳子都松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摔下去你说?”
一句话换来两兄妹比宫城内甬路的铺法更复杂的表情,三分无奈七分惊讶总之十分无语。
“您,说这个,有点谦虚了。”殷桑放慢了语速眨巴着眼睛似有心提点,最终还是放弃了,依旧慢慢地道:“谁还不是只鸟啊?”
言罢与殷檀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用小臂做了个煽动翅膀的动作。
“啊……”她再不想起来点什么干脆冬天冻死在云洲算了,还南飞什么呀飞。
“嗯,有道理。这么懂得道理不知道天亮了吃东西不方便吗?”风惊幔瞬间秦恭俭附体,心中却想:两个坏透了气的家伙,我不就是忘了自己还能飞了吗?还拿我打赌,都是鸟看不起谁呢?居然还吊下一根绳子来诓我。
风惊幔撅着嘴巴狠狠地看着他俩,取出左一包右一包冒着香气的吃食,道:“也不怕我一屁股坐坏了平白没的吃。”
殷檀接过她递过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冲她咪眼笑道:“怎么会,你是谁啊?命悬一线先护食的主儿。”
风惊幔咬了咬嘴唇,伸出手去,刚好迎上殷檀击掌的手。
清脆的击掌声被丢进来的一块水晶柿饼直接夹哑了,“先说说,外边情况如何?”殷桑道。
“症状多见神色倦怠眼底幽黑,偶有步履乏力,看上去与噩梦所至的夜难安眠无差。不过有一点与公牍记录有出入——”没有一个字的起承转合却被风惊幔讲得无比自然,边说边将沾了柿饼果肉的手在殷桑衣襟上同样自然的擦拭着,“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受噩梦侵扰。”
殷桑追问道:“当真?你是在灯下仔细观察的?”
回道:“摸着黑远远瞧见的。”
听上去有些像玩笑,风惊幔眼前闪过掌事宫女那张脸。
羽族大多夜视极佳,但她确信,心眼为上,外界传递的表象仅为其次。她更确信,有些细节是无法掩饰的。
不知道师父看见这几名平日不省心的弟子大快朵颐还不忘心系术业会不会感动得老泪纵横。
风惊幔道:“梦象过于零乱,设阵聚梦已毫无帮助,所以我才偷溜了的。我总感觉,还有比错综复杂的梦象更棘手的事。”
“你的聚梦反馈还真是快啊。不过,复杂或许是好事哦。“殷桑略显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复杂的事情才好——简——单——办。”
风惊幔道:“简单办?师父该不会是打算直接筑新梦以助眠吧?”
殷檀也觉得此种做法少不得有些敷衍,道:“虽不是治本之法,可奈何病急,一众声音只求立竿见影。”
风惊幔听罢不觉也打了个哈欠。嗯,困点。
若是最后这么个玩儿法就能了结那确实简单了。区区筑梦这等小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白日天光长,但睡无妨。三人横七竖八姿态各异的铺开来睡了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