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管莱斯特的恋爱烦恼,也没和人说自己与他们视线的落点曾经见过,曾经说过话。他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对席恩的想法。
如果和莱斯特说自己在羡慕,大概也会被他归类于羡慕人家的才能或者家世之类的东西上。
他不想听到莱斯特这样说。
他羡慕的才不是这些东西。
那么自己羡慕什么?
阿莫斯询问自己。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如落叶偶然坠入水中那样,肢体在运转,也顺便带动了大脑的运转。
羡慕他显赫的家世,羡慕他卓越的天赋,也羡慕他对学习的专心。如果条件都好到这种程度了还和他们一个水平,那才叫不合理。
是的,这些全是值得羡慕的东西。
可这都不是以那时候阿莫斯对席恩的了解,能够推测出的席恩身上值得他羡慕的东西。
阿莫斯从来没有对学院里学徒千奇百怪的姓氏感兴趣过。
莱斯特倒是很喜欢和他科普,可阿莫斯只会嫌弃那些人的名字姓氏长得吓人,难以记忆。拜托,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虽然在莱斯特的混乱解释下他知道了自己刚刚观察的那位被拥在中心的学徒,拥有灰白头发和透辉石般的绿色眼瞳,出自一个应当很有历史的家族里。
这个家族还惯爱出现同性恋情。
倒是从另外的地方增加了对席恩的了解。
但这不是重点,哪有这种重点的。
问题在于阿莫斯并没有对这些差距有更清晰的认识,如何能羡慕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呢,那只是屈服于自己美好的幻想罢了。
幻想被子的柔软和风之花的甜涩,落叶与风的互相啃咬呈现出凛然的气质。从迷乱的幻想中猜测并选择出自己应感知到的情绪。
这是不真实的。
他尝到的是更加真实和苦涩的事物,百分百是关于自己的。
在席恩接下加梅教授的委托来尝试帮助阿莫斯的学业后,在加梅教授做中间人开解这两个闹脾气的孩子后,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行为和内心的矛盾,认识到自己真正缺乏的东西是什么。
从某种程度上,阿莫斯猜测,自己羡慕的是那些围在席恩身边的人。无论是对是错,至少展现了一种行动力。
天分和家世的差距从来不会令阿莫斯感到绝望,并不是说他一定能跨过去,只是他能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毕业,然后能进一步研究魔法,最好和他父亲那样能进行环绕整片大陆的冒险。
想要成为冒险家需要付出很多,尤其对正在退学边缘的阿莫斯来说更是如此。
条件不足只是会延缓他达成目标的步伐,但他踌躇于还没办法把全身心投入自己的目标,没办法维护住自己稚嫩的理想。
甚至在加梅教授询问他未来打算的时候也是搪塞过去,说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每次避而不谈都是对自己理想的轻微打击,没人知道这些,但阿莫斯不能欺骗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一些他人的看法而掩藏自己,怀疑自己是否足够诚心,这种想法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只是优柔寡断会让人停滞不前。
刚开始对席恩的回绝也是因为这些无用的计较。
就算萤火虫打破了他的心防,就算和席恩并肩走着,在一个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侧脸的角度,阿莫斯也还是没感觉自己对他有着肉眼可见的心理距离。
双亲的先后离世让他提早面对孤独这个课题,承受他人恩情又在拷打他早早养好的道德感。
这是阿莫斯欠缺的东西。
他没办法轻松地走到别人身边去求教,会在意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对自尊心的磋磨。也没办法及时说出拒绝的话,虽然会埋怨席恩走得这么快,但也只是增加了几块地砖的距离而已。
稠密的蛛丝一圈圈捆绑在他身上,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可他束手无策,也许是抬手就可以挣脱掉的,但又会犹疑用手扯掉是否会把手指给粘起来。
并不致命,所以还有等待的余地。
难以向人托付信赖,这个信赖对象也包括自己。
而席恩看上去永远那么自在,从来不会为这些味道不好的情绪烦恼。
整个世界都为他敞开。
如果自己有和他一样的条件,会和他一样吗?阿莫斯不知道,他没办法知道。
而之后从莱斯特口中得知席恩自小流落在外,完全是靠骇人的天分和努力,以及些许运气才得以回到家人身边后,阿莫斯更不知道了。
为什么他能做到呢?
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在以月为单位的相处后,阿莫斯终于开口问席恩为什么初次见面时说话那样恶劣,直接让人退学。
那时他们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昏昏沉沉的。席恩还在喝着一瓶魔力补充剂,等会他要继续去练习新学的魔咒。
魔力用光后席恩就很容易没精神,反应也慢半拍。
制作魔力补充剂需要耗费大量的魔晶石,昂贵又没有味道,席恩拿它当水喝,还让阿莫斯尝过,只得到了一些在口味上的评价。
毕竟阿莫斯又不能对它的功效有什么特别的见地。席恩还开玩笑说要不然他去和工匠说要他们制作多种口味,阿莫斯连忙拒绝,表情还颇有有些微妙,此后他们再没有谈起这个话题。
眼前的席恩面对这个有些久远的问题,停下来咬着吸管回想了一会,说:“哦,我见过你上课不专心的样子,以及你那时候状态很差劲,感觉没办法听进别人的话,很执拗。”
“我当时一看就觉得你超级麻烦的。”
他说,就是那节新人老师上的进阶光亮术。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但阿莫斯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接着,他眨眨眼问:“你还记得吗,阿莫斯?”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原来是那么就以前的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