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目不斜视地从顾西洲身边走了过去,径直上了楼,她不回头也不低头,害怕眼泪要掉下来。
她觉得难过,即使处在金碧辉煌之中,她的心空空落落,没有寄托。没有人真心期待她到来,没有人为她感到欢喜,他们只担忧会让另一个人感到位置被替代,只牵挂另一个人喜怒哀乐。
她能够做什么呢?成为一个衬托好心的摆设,成为“朋友”的女儿。
她也不按着谢南知所说去取食物吃,只找了个宽敞的休息室的长沙发,像只倦怠的猫咪一样卧上去,闭上眼睛。
然后她忽然听见脚步声,她听见门被推开,她感受到了毛绒暖意,她闻到了草木香气。明意忽然就安定下来,全身僵硬的肌肉都松弛下来,她毫无防备地进入了睡眠。
再醒过来时,她难耐饥饿,掀开毛毯,蹑手蹑脚地从楼梯上下去找寻食物。所幸顾西洲已经不在楼梯口,她顿时放下心——不必担心会碍着对方的眼了。可惜这里大得超乎她的想象,回廊曲折,她迷了路。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庭院里,墨绿色叶子配深红色玫瑰,美得含蓄又张扬,像是无声的歌。明意顿住脚步,放肆地嗅着晚风吹来的玫瑰花香,柔软神情因被风吹来的话语冻住。
“真是太可恶了。”
“有必要把姐姐弹钢琴的时间用来介绍她吗?没人会对她好奇。”
谢南微的声音还是和白天一样清亮,现在却像是掺了什么杂质,刺得柔软心脏微微疼痛。
“故意挑在这个时间来破坏这个家吧,以后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了。”
“真希望只是一个梦,醒过来的时候,西洲还是我们的姐姐,根本没有这个半路冒出来的人什么事。”
谢南微一个人就足够演完整部连续剧,明意垂下眼帘,她低头看那些玫瑰丛底下的泥土,打理得精心,上面没有任何一点杂草。可是她好像成为了玫瑰丛之间的杂草。
忽然听见身后响动。
明意回头,看见顾西洲清艳的面孔,她想解释自己没有故意偷听,对方却将食指置于唇上,伸手拉着她走。
两人走至堆满食物的宝藏处,明意在确认可以取食之后就狼吞虎咽起来,顾西洲却忽然动作,将一支玫瑰花递到她面前。每一片花瓣都舒展着,甚至带着深夜的露,清香沁人,明意几乎怀疑这是刚刚摘下来的花。
“欢迎回家。”
顾西洲这样对她说。
明意没想到,来到这里的第一份善意居然由对方释放,她抑制不住泪意,在朦胧之刻抬眼也不过模糊的一团影子:“对不起。”
“我不应该到这里来。”这里分明是顾西洲的家而非她的家。
“明意,欢迎回家。”
对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又温柔坚定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顾西洲在告诉她——她没有错的。明意的身体在发抖,她捂住嘴巴,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
对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布料遮挡,那点暖意好像一直钻到了她心里。
顾西洲太善良太温柔,好像意识不到她们之间本该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她欲言又止地咽下了所有话。
*
回到家里,女人已露出疲惫面孔,看着客厅沙发边上的土气的行李箱叹了一口气:“南微,明意的房间还没收拾好,你先和她一起住一段时间好吗?”
明意抿住唇,像是等待尖刀落下的砧板肉,无声地望向谢南微。
她好像没有反驳的权力。
谢南微拒绝了,当着女人的面,她没将话说得太狠:“我喜欢一个人睡,不和她睡。”
“你之前还闹着要和西洲睡的忘记了吗?听话!”
女人的话语让谢南微心生烦躁,在自己的生日上不得不妥协的她选择了直接大发脾气,撕破伪装:“那她就不要来啊!干脆去住酒店好了!干嘛要把她接回来啊!不是已经有姐姐了吗!”
这个姐姐,是指顾西洲——这一屋子的人都明白这个事实。
每个人都尴尬得沉默下来,一度静止,像是在看电视剧中撕逼的大场面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样让人尴尬发笑,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明白连着脸皮被撕下来的血肉模糊的痛。
“我——”
我去酒店住吧,我没关系的,我喜欢住外面,从来没有住过酒店呢。这句话卡在她喉咙里,颤巍巍得像要飞出巢来的鸟儿。她太擅长让步了,为被偏爱的小孩让步,为老师更喜欢的学生让步,为漠视让步。
偶尔才会觉得难过。
“她和我睡吧。”
顾西洲抬头,露出让众人意外的笑来,所有人一下子因为她的举动慌乱起来。
“怎么能这样?我和她一个房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