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新朝抵达马家庄时已是半夜,他并未吵醒任何朋友,只跟着管事的去了准备的房间,顺口问一句,“……周姑娘来了吗?”
管事道:“周姑娘上午就到了,她的房间就在您隔壁。”
管事的为他开了门就离开了,谢新朝却愣在门外看着旁边的客房,“……”
回想起两个多月前临安发生的一切,他还历历在目。他好像无论跟周序音如何发展,都会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每次都是以她的离开收尾。
她不喜欢他,不喜欢得很干脆,毫无商量的余地。每次的重逢,就意味着他又要在感情上受一次挫,可是不来见她,又分外想念。即便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也想再试着接近她一次。
沐浴完毕的谢新朝正要入睡,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隔墙那边,他伸着手触摸了下墙壁,隔壁十分安静,想来周序音早已睡着。这段时间他在大邕城历练的时候早就想清楚了,无论将来周序音嫁不嫁他,他都会凭实力赢下薛赫言。
可是现在,他想到对面周序音的身影又开始犹豫。若是来年薛赫言输了,以他的心态肯定无法直面这些挫折,届时周序音说不定会被他冷落、责备、发难,就像上回在马家庄这儿的不欢而散。
当时他躺在医馆内被救治的时候,听到外面痛哭流涕的周序音当真是心酸至极。他无法想象薛赫言若再伤一次她的心,她会难过到何种地步,会不会有轻生的想法。她将薛赫言视为了全部,可薛赫言从来只是给她一点关爱而已,从不会将她当成人生的重心。
这样胡思乱想着,等到次日醒来看到周序音站在院中的时候,他又似乎将昨夜的烦恼全忘了,只想好好地看她一眼,“……周姑娘!”
周序音尚未回过头,苏巧云就已经抱着衣服跑上前来,先是跟推开门的谢新朝打了个招呼,随后拉着周序音的手道:“衣服借到了,进屋去试试!”
周序音回头之际,谢新朝还呆呆地站在门口,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两个人看过一眼便错开了,随后周序音的房门便关上了,“……呃。”
原来一切都是昨晚多想了,他现下什么多愁善感都没了,身体突然充满了力量,决定给苏巧云好好庆祝一下。
等他洗漱完毕准备去敲隔壁房门的时候,苏巧云正拉着周序音走了出来,见周序音一副盛装打扮的样子,他会误以为今天过生日的人是她——
她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蜀绣宫廷装,看着如天潢贵胄的公主一般,平日散下的长发如今也全都绾了起来,露出整张绝色的脸庞来,碧玉镶嵌的金簪木钗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矜贵与高雅,一条水红色的披帛拖挈在腰间,更显华丽妖娆,“……”
周序音从未如此盛装打扮过,一时间看呆了谢新朝,也惊住了从别的院子走来的唐言祎,“……周姑娘?”
苏巧云解释道:“今天周姐姐要为我奏乐,你们快点儿过来吧!”
谢新朝不再犹豫,马上跟上,就连唐言祎也后知后觉,“……来了!”
苏巧云院子里的变化果然将他俩震惊了一番,花团锦簇围绕着曲水流觞,惊鹿叮咚,清脆悦耳。
谢新朝一眼锁定坐在箜篌那边的周序音,整条涓流环绕着五名乐师,他们的服饰皆是衬托这庭院布景的墨蓝色,除此以外还空着四个席位,大家各自坐下,唐言祎好奇道:“你没请别人吗?”
苏巧云道:“娘说了,我这不过是个小生辰,请几个好友即可,等满十八了再大操大办!”
可对于一向朴素节俭的唐言祎跟谢新朝而言,如此大费周章地整顿一个花园流水筵席已是十分铺张浪费,但这钱确实花得很值,美景佳肴,美人仙乐,一应俱全。
冯逸竹这下也赶了过来,示意大家先试坐一下,没什么问题中午过后就可以开宴。
谢新朝跟唐言祎较高,所以换了两张高些的茶几,而周序音作为客人,也加了一张,苏巧云挨个儿将下午要用上的道具放置好,其中有行酒令时要用的酒筹,投壶用的令箭,还有摇色用的骰子等。
唐言祎好奇地拿起一把弹弓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冯逸竹先卖个关子,“这是宴席最终的一个奖励,十分丰厚哦!”
苏巧云看冯逸竹还得布置更多的用具,便道:“上午你们出去走走吧,前几个月我爹娘才从北边押回来一批玉石原料,现在估计成品都已经在古玩市场那儿了,有心仪的去挑两件,记我马家庄的账上!”
见他们起身,冯逸竹又提醒道:“不过中午不要吃太多,把肚子留给下午跟晚上!”
周序音却有些为难,“我是穿成这样出去吗?”
唐言祎笑道:“那街上的人肯定以为是哪儿的公主来体验市井生活了。”
谢新朝给她提议道:“换一身衣服,再拔去几支金簪应该就行了。”
苏巧云也道:“发型不能乱啊,重新盘一下很麻烦的!你们不要在外面打架哦!”
唐言祎道:“这绝对不会,我怕你俩待在家里会掐起来。”
苏巧云气焰嚣张道:“今天我可是小寿星,我看看谁敢跟我动手?”
冯逸竹立马接话道:“好好,你最大!都听你的。”
周序音换了一身轻盈的紫色衣裳,盘着头发,看着别有一番韵味。她一个人走在前面,轻车熟路地前往街市,后面的唐言祎跟谢新朝并行着,看起来像两个保镖。
“看不出周姑娘居然喜欢逛街?”唐言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谢新朝也不知如何回话,“……”
唐言祎见他一路闷不吭声的有些纳闷,“你什么时候变成不爱说话的性子了?”
谢新朝只想静静地跟着周序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该说的,“师兄……近来身体可好?”
唐言祎有些无语,“好得很,你看到了不是吗?”
谢新朝这才想起自己宗门的那些人,“那他们呢?师父、几位长老……还有师兄弟们。”
“他们都挺好的,对了,”唐言祎道,“后来你一路赶去了大邕城,可能还不知道害你中毒的凶手。”
谢新朝停了一步,“后来发生什么事了?那时鹭羽的人不都走了吗?”
唐言祎摇头,继续向前一边走一边给他解说道:“我后来送师兄弟们离开又在此处停留了几日,原来那回是鹭羽的一个弟子想要下药给司师妹,但阴差阳错却下给了你,事情败露之后,鹭羽的人问我要如何处置那人,我说废了武功就成,后来鹭羽怎么处理的我也不太清楚。”
谢新朝皱眉。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次你不是将周姑娘带走了吗?她送你到医馆之后好像又走丢了,还在远处那片林子里遭到了明光教的追杀,薛赫言找去之际,两个人一同落难失踪了。”
“什么?”
唐言祎道:“他们消失了两日,鹭羽的人还有冯马两家的人都发动去找了,幸而后来他们也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谢新朝不知后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以为是周序音不想见他便跟着鹭羽的人先行离去了,没想到她居然会因此落难。
“他们俩回来之后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了,然后我便打道回御景山庄了。”
那两天当中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他们重新和好了。毕竟失踪之前,薛赫言还如此绝情地放过话,没想到一等周序音出事,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前去保护她。
周序音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原来是遇到了感兴趣的铺子。
那是家琴行,见周序音走了进去,谢新朝也快步跟上,唐言祎喊住他道:“我不懂乐器,去了也无用,你陪着她。我去那儿的剑铺看看,刚想买把短刀来着。”
谢新朝自然不会放周序音一人置之不理,毕竟这一路走来有不少目光向她而去,他怕她会遭遇意外的骚扰。
见客人进来,掌柜的连忙走来招呼,“这位夫人,是看古筝吗?”
周序音一愣,这才想起她现在的头发是绾着的,所以对方才会误会。不过这点小误会也不碍事,“不,我想要一把箜篌。”
她昨日看到了箜篌,又突然对它来了兴趣,想着从前的那把许久不用,估计也不太行了,得换一把新的。
掌柜的将她引至箜篌这边,指着三五把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差别的箜篌道:“在这儿,您试一下,觉得好的话我们再谈价格。”
掌柜一瞧她就是高门显贵家的大小姐,钱应该不是问题,主要是得货让她满意,她若识货,那这一批她就会看不上,果然周序音触摸了两下道:“这几把都不行,有更好些的吗?胡杨木的,红木的,琴弦的话最好是铜线,不要蚕丝。”
掌柜的立马抬手,“有有!夫人跟我上二楼看更好的。”
周序音已提裙上楼,谢新朝也环顾着不太懂的乐器快速跟上她的脚步。
等到了二楼,掌柜搬出一个大箱子道:“这箜篌本就不多,一年到头也就卖个两三把。但我们店里还真有一把厉害的,出自宫弦名匠崔大师之手!”
他打开包装严实的箱子后,就连外行的谢新朝也眼前一亮,这把箜篌龙身凤形,缨以金彩,美轮美奂。
掌柜的将其扶起道:“它名叫天籁,夫人可以试一下它的音色。”
周序音撩拨了几声,果真如天籁之音,听得人心神摇曳,“好,那就要它。”
掌柜又将箜篌放下,抿了下唇道:“因为这箜篌本就不多,个别几把好的更是举国上下都难求……所以它价格自然也就有些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