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灵力把信件递给倚坐在窗边的白浔。
白浔不急不缓展开,纸面被特殊处理过,墨蓝色字迹内容直接显现。
内容熟悉,的确是他一年前所写,那时他刚复明不久,用笔还不大熟练,字迹实在青涩。
他把信纸重新折好浸进茶杯里,“没有。我一直被软禁着,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全都写在信纸上了。”
“你信上并未直说平晋城有妖物兴风作浪,但你其实早就知晓章夫人和妖物勾结,对吗?”楼渊问。
“不错,”白浔直言,“我眼睛好后,曾亲眼撞见她供奉妖物,使用妖术。然后我便传信给姨母,希望她能向玄门求助。
但整个平晋城都在母亲掌控下,就连我写的信都要被轮番检查,经母亲过目后才能送出去。我隐藏的方法不算高明,因此不敢直接言明我所见,只能出此下策。”
后来迟迟没有音讯,加上最后一次信的内容暴露,他索性就放弃了。
“没想到时隔一年多,还能等来二位。”
他轻笑着,语气有些感慨。
“那你有没有看清是什么妖呀?”虞怜问。
“未曾。”白浔摇头。
“不过这都不重要,两位还是尽快离开平晋城为好,母亲应该注意到你们了。”他道。
“我们是专程过来除妖的,哪有妖物不出,捉妖师先走的道理。”楼渊道。
“是啊是啊,”虞怜附和着,“虽然章夫人看着挺厉害的,但楼渊他实力也不差,未必不能阻止章夫人。”
说着,她还拍拍楼渊肩膀。
“你们既然敢只身前来,我当然相信你们不是泛泛之辈,但这妖物亦不是寻常妖物,没人知道它在哪儿,连我母亲都只是通过神像供奉换取力量,不曾见过它的真身。”
白浔那时不知妖物的厉害,换作如今,他决计不会送出那几封信,牵连更多无辜的人进来。
这社神果然有问题,虞怜心道,她就说那些信徒怪怪的,跟着魔了一样。
如果是妖物的话,那就不是他了,妖族里多得是能蛊惑人心的妖物。
她起身去把墙上神龛里的神像抱出来,“这就是供奉的媒介?之前没听说过妖族能以香火为食啊?”
白浔闻言忍俊不禁,“当然不是香火,而是以人的精魄为食。通过点燃一种特制的熏香,神像会吸走熏香范围内活人的精魄。活人的气息正好盖住妖气,所以我才说你们不可能追踪到妖的踪迹的。”
“可我听说向社神祈祷,它真的能医治疾病。”
虞怜不能理解,这点应该不假,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外地信徒。
“从头到尾都是骗局罢了,将死之人用妖气吊着一口气,保躯体不腐而已,最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少城主既说和外界无联系,又如何知道这么多的?”楼渊突然问。
“每年冬祭我还是有机会出临风居的,我没被妖气直接影响,多多少少能察觉些。”
白浔没有被质疑的愠恼,好声好气解释道,“虽不知道妖物是怎么做到的,但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平晋城如今没有一个正常健康的人,整座城已经沦为妖物的养料,救无可救了。”
“你们没必要耗在这里,还是尽早离开吧。我不愿再看到有人因为这座城丧命了。”
城里的百姓神智被妖气影响太深,早已变得呆滞麻木,就算除掉妖物,清醒后也只剩痛苦了。
与其活着痛苦,不如就维持现在的现状,也未尝不好。
白浔垂眸。
“多谢提醒。”楼渊道。
见得不到更多有用消息,他起身告辞,“今日贸然登门,还望少城主见谅。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走一步。”
两人走到门前,拿起靠在墙边的伞,虞怜正要推门,身后白浔出声叫住他们:
“等等,你们还是没打算离开,对不对?”
“是,”楼渊不否认,回头笑道:“来都来了,不除掉妖物再走,不是我楼渊的作风。”
“既然如此,你们不如暂居我的临风居,”白浔见他们态度坚决,不再劝说,改口说道:“这儿离城主府近,或许能方便你们行事。”
“可我来时听你的侍从说,章夫人不准生人靠近你,你留我们在这儿岂不是忤逆了你母亲。”楼渊道。
白浔声音轻到近乎喃喃自语:“我时日无多,想过几天清净自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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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怜不知道楼渊是出于何种考量,竟然同意了白浔提议,她倒是无所谓,住哪儿不是住。
一个下午,楼渊绕着临风居上下走一圈,封住所有神像。
神像数量之多令虞怜咋舌。
一两尊神像她还可以用章夫人担心白浔安危来解释,可着数不清的神像,四面八方监视着他,她怀疑白浔是她仇人之子才对。
虞怜望着院子里一堆的神像,用脚踹了踹,拿起一个砸开。
神像是红泥所塑,砸开是粗糙的裂面,并无其他东西。
“妖物可以通过神像可以吸食人的精魄,但里面什么也没有,难道问题出在这泥巴上。”
虞怜想不通,同样是妖族,有的妖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她用妖力把红泥碾成粉末,手指沾上一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气息很杂,淤泥的鱼腥气、香得刺鼻的檀香味、人味……就是没有妖族气息。
虞怜仰天长叹,双手一伸仰头倒在雪地里,“道长,我们既不知道是哪种妖,也不知道它在哪儿,两眼一抹黑,这要怎么捉啊。”
“不清楚。”楼渊漫不经心道,他踱步在院中,打量着枝叶茂盛的老槐树,“不过不着急,对方会比我们更先沉不住气。到时候狐狸尾巴自然露出来了。”
寒冬腊月是万物凋零时节,平晋城到处积雪深厚,寸步难行。
临风居院中的老槐树树叶竟还是油绿发亮,皑皑堆雪把树冠压得沉沉。
白浔不太适应自己转动轮椅,行进得略显艰难,到院落时,看见楼渊望着老槐树思忖,主动说道:“这颗老槐树在我搬来之前就有,不过那时候它大概只有院墙高,这两年长势很好,树干都需要三人合抱了。”
临风居里日复一日,死寂沉沉,这些生机勃勃的老槐树算是他唯一的慰藉。
“整个临风居有多少这样的槐树?”楼渊忽然问道。
“这……”白浔语气迟疑,“大概五、六颗的样子吧,具体的我也没数过。”
楼渊不再追问,似乎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之后,楼渊去其他院落里不知道做什么,虞怜懒得动弹,干脆躺在原地。
身边有白浔陪着,她嘴闲不住,时不时说两句话,话语的内容总是突兀不着边际,白浔脾气极好,从不让她的话茬掉地上。
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楼渊十分自来熟地在小厨房煮好粥,叫虞怜过去。
虞怜从雪堆里爬起,邀请白浔一同吃饭,白浔笑着拒绝。
吃完饭,夜幕慢慢吞没白昼,虞怜哼着小调晃悠悠走在楼渊身侧,往白浔给他们安排的院子走,心情看着不错。
“小花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楼渊倏然问道。
轻飘飘的话语揉碎在风雪里,虞怜好心情霎那间烟消云散,她反问,“那你呢,你有没有瞒着我的事?”
她问出后,有些紧张。
若是楼渊说出符纸的事话,她就再信他一回。
楼渊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虞怜:“……”
她捏上他腰腹的肉,肌肉紧实,没捏动,她转而恶狠狠拧他的胳膊。
“那你怎么好意思质问我!”
“没有没有,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