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接任大典顺利举行,神宫使者昭告天下:朱雀族新王继任——花熔璋接任族长,花璨为朱雀族少主、受族长印记、权同族长。
忙完这件事,族内近期的大事终于告一段落。神使、仆从们纷纷松了一口气、集合成队来重新拜见自家族长。
花璨受着拜礼、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花铎,决定给整个朱雀族放三天假,并谢绝了一切宾客来访。
她和花铎这几天一直都紧绷着神经,他们都需要独处的时光、需要整理自己。
第一天,花璨强迫自己在寝殿躺了一天,难过就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出去练练浮游步和峨眉刺。
当天晚上她回到屋里,拿出“琉光”仔细端详着:那上面有神武“墨星”的气息,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她看着面前光华流转的兵器,脑海中都是平日练武时母亲在一旁严厉而细致的纠错教导的画面。浮游步法的一招一式都是为她而设计,她庆幸自己从不偷懒、故没有辜负这一片爱子之心;也庆幸自己从不吝于向母亲、父亲表达心中的爱意,故没有该说却未曾说出口的遗憾。
第二天白天下起了雨,花璨便没有出门,和钳钳、丰禾一起在屋子里窝着。黄昏时分她正画着给花铎的扇面,荧炬突然来找她,说花铎从前天就一直闷在寝殿,拒绝了一切交流。荧炬几次想进去送饭,都被结界挡住了,两天过去一直如此,实在没别的办法才来求助花璨。
花璨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赶到花铎门前。果然:大门紧闭,里面静静的没半点声音。花璨熟悉哥哥的结界,她轻轻点开了个口子,独自悄悄进了门。
太阳早已经落山,屋里没有点灯、又拉着帘子,一片漆黑。花璨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能在一片黑暗中分辨出花铎的影子:他坐在屋里的圆桌边,一动不动,像一片剪影。
花璨没有隐藏气息和脚步,慢慢走近,花铎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然一动没动。
她有点慌了,快步走近的同时挥手点亮了附近的一盏灯,灯火照亮了花铎的脸:他双眼呆呆地睁着、没有焦距,被灯火一晃才稍微回神儿。他知道是妹妹过来了便没有防备,只是转过头看着她,嗓音带着长时间没说话的沙哑问道:“你……怎么进来了?有事吗?”
花铎从未有过这副样子,他此时仿佛一个被炸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壳子,本来筋疲力竭、破败不堪地在一边扔着,见来人了又强撑着起来打算继续运转。
花璨见状心仿佛被一股大力攥紧,她焦急地唤他:“哥?你就这么从前天晚上一直坐到现在吗?”
花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眨了眨眼,眼中有了疑惑,又向她重复问道:“你怎么来了?”
花璨干脆蹲在哥哥身前,抓着他的双手放柔声音道:“哥,你压力太大了,你在想什么?我们说说话好不好?”花铎垂眸看着她,闻言攥紧了拳头,随即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花璨急得眼泪掉下来,她直起身子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颤声唤他:“哥,哥……花铎!…………泱泱……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她艰难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这里只有我们,只有咱们兄妹两个人,泱泱可以难过的,可以放任一下的……”
她刻意放缓了语速哄着他:“泱泱哭吧,哭出来好不好?……你还有晏晏呢,晏晏一直陪着你呢,你还有我,你不是孤身一人。哥,哥?你靠着我,你哭出来好不好?”
花铎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抗拒花璨把自己搂进怀里。
他听见妹妹说:“你这样我心里更难过,你哭出来、把痛苦交给我一点点,痛痛……它就、就飞走啦……”她带着哭腔,一边反反复复的说着,一边用手一下一下捋着怀里那因为一直在隐忍痛苦而不停颤抖的背,就这样一句一句重复着彼此还有对方的话、像小时候一样,似是安慰花铎,也似是安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花铎终于喃喃自语般说了句什么,花璨没有听清。
但随即他伸出手臂紧紧把妹妹拥住,好像噩梦初醒、怕失去最后的浮木般要把她勒进血肉,而后终于从喉咙呜咽般漏出一声似离群幼兽的无助凄鸣。
那凄鸣从一开始的隐忍哀伤,逐渐变得委屈无助,继而转为放肆的嚎啕,但只经须臾又变得克制和压抑,最后,一声声的啜泣逐渐变得隐秘、沉寂,终于还是归没于两人相拥的胸膛、和彼此颤抖着的肩膀。
这滂沱的悲伤几天来一直如海藻缠绕着溺水的人般裹挟着兄妹二人,终于在今夜爆裂奔涌、蒸腾殆尽。逼得他们不得不承认:自此以后,莽莽九州他们只剩彼此了,但他们起码还有彼此。
这一夜,兄妹二人终于得以放肆地哭光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花璨只记得自己和哥哥是趴在他屋子里的桌子上迷迷糊糊睡过去的,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是睡在寝殿的榻上。
丰禾见她醒了,一脸心疼地递过来毛巾让她敷眼睛,而后一边准备洗漱用的水一边念叨着:“族长一早把你送回来的,然后带着钳钳连饭都不吃就又去校场练枪了,这么个练法什么身体能禁得住造啊!”
花璨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安抚丰禾道:“没事,我哥好了。你准备点吃的,咱们给他和荧炬送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