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抬头去看谢知微,但见一张陌生年轻的脸,她愣了一下,余光看着她穿着男装布衣,但这张脸断然是张女子的脸,且她气势凌人,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故而她面上就流露出忐忑不安之色。
“请问是张婶吗?”
妇人闪躲着目光,“我是,有什么事吗?”
谢知微第一次接触生母身边的人,心里何尝不是有些怯懦?她仔细打量着这个妇人,只见她穿着整洁,衣无补丁,手中因常年做豆腐手指略粗,可见有些许变形,指腹有皱裂痕迹。
“我自武夷城来,有些事情想咨询一下您。”
张婶听到武夷城,就知道这件事她是躲不过了。外头吵架的妇人好奇地看着这边,张婶顶着她们探究的目光把谢知微迎入店中,才拆卸到一半的门板又逐一地关上了。
那个微胖的妇人探头问道:“张婶,今天不卖豆腐啦?”
张婶点头,“嗯,有亲戚找,今天不卖了。”
胖妇人撇嘴,刚才那样子,谁信是亲戚呢?
张婶把人迎入到后院中,请她坐在了会客厅的八仙桌前,泡了一壶茶,虽茶汤浑浊,但普通百姓家能有茶,已经是富裕的证明了。
谢知微注意到她泡茶的姿态娴熟,处理茶叶的举动也并非是寻常人家会有的,心里对她的身份信服了几分。她也不嫌弃茶差,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张婶倒是不像刚才那般怯懦了,坐在谢知微一侧,问道:“姑娘可是殿下旗下女兵?”
谢知微点头,她从怀中拿出那支簪子递给她,“是殿下让我过来,想求证一些事情的。”
张婶接过这根簪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手指轻柔抚摸过簪子,“姑娘想问些什么?”
谢知微却发现她对这跟发簪的眷恋,“这根簪子,是谁的?”
张婶有些警惕地看向谢知微,谢知微口舌发涩,表情有些怔松,“是……谢大夫人的吗?”
张婶见她说出谢大夫人这个人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也是,跟自己相关的,也只有那一件事了。她点头,“不错,这是夫人日常戴的簪子。”
谢知微强忍着把发簪抢回来的冲动,“你是夫人当年身边的婢女?”
张婶点头,“是。”
“谢家是勋贵人家,夫人作为当家主母,是有一等丫鬟四名,二等丫鬟八名。而我是其中一名二等丫鬟,平日里也算是颇得夫人器重。”
“这根发簪是怎么来的?”
“当年夫人赏赐给我的。”
谢知微深呼吸了一口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
谢大夫人名叫叶舒仪,怀上叶韵时候,其实是意外之喜。当年谢家大房的两个嫡子,谢弘峥和谢弘斌分别已经是十七岁和十五岁,都已经上了战场了。
其实在谢弘斌之后,叶舒仪也有过一次孩子,但是因意外流产伤了身体,太医说叶舒仪是再也怀不上了,所以谢守德是歇了再要孩子的心思。
谁想到一次谢守德的回朝述职,叶舒仪竟意外怀上了。当消息传至前线时,谢守德是劝妻子不要这个孩子的。
可是时隔十五年,这是叶舒仪再一次体会到了当母亲的感觉。丈夫孩子都不在身边,叶舒仪不是不寂寞的,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像是老天爷舍不得她孤单一人,送过来给她作伴。
所以叶舒仪不顾丈夫的反对,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特别是等到孩子胎动之时,叶舒仪被巨大的幸福所包裹,而且,根据有经验的嬷嬷说,这胎会是女儿。
儿子有什么好的,才十三四岁,就要跟着丈夫上战场了,刀剑无眼,叶舒仪天天都在担心。还是女儿好,若是生了个女儿,必然是要娇宠着长大的,等及笄之后给她找一个乘龙快婿,再生三四个外孙,这一辈子也就完美了。
谢二夫人郭丽婕也怀孕了,妯娌俩时常在一起说话,但是郭丽婕的胎相不好,时常要卧床休息。叶舒仪虽然是大龄孕妇,但鲜有不舒服的地方,她越加觉得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
就在孩子六个月的时候,陪产的嬷嬷生病了,这一病就倒下再也起不来了。叶舒仪从生谢弘峥时就用的这个陪产嬷嬷,谁想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她焦虑之下,腹中隐有不适。
叶舒仪吓了一跳,郭丽婕更是抱着大肚子过来劝她,“大嫂可不能再动胎气了,林嬷嬷本身年纪也大了,若是让她陪产也未必能吃得消,大嫂若是怜悯她,那就多奖赏些她家里人罢。”
叶舒仪叹气道:“也罢,翠柳,你去办林嬷嬷这事儿。如今好的陪产嬷嬷不好找,外头找来的人也未必值得信任。”
翠柳就是如今的张婶,她应声退下。
郭丽婕有些犹豫,道:“大嫂若是不嫌弃,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我的陪产嬷嬷,她有个远房表姐,也是个陪产嬷嬷,去岁定远侯家的三媳妇儿生产,就是她接的。那可是顺利生产,生了个八斤的大胖小子呢。”
叶舒仪眼神发亮,牵住了郭丽婕的双手,“弟妹所说的嬷嬷如今可有空?实在是我这胎等不得了。”
“大嫂莫急,我这就派人去问问。”
自此,叶舒仪便换了个杨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