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丰田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厚厚的嘴唇用力抿着。
姚进通回想起遥远的过去,那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却又好像,才只过去了一两年。
“六年前,羊大人新任奉县,整治旧吏,严惩流寇,走访每一户百姓家中,为各家各户解决大大小小的问题。羊大人说,为官者,当为繁盛谋,为百姓计,当殚精竭虑,夜以继日。所以,设‘千灯卫’,是为了护千家万户,保灯火长明。”
算上姚进通,大堂中还有六名千灯卫,众人皆目光如炬,眼含热泪。
羊丰田高傲地仰起头,嗓音洪亮,“六年前,奉县流寇遍地,百姓民不聊生。自本官到任以来,平定暴乱,修建屋舍,还给百姓减免赋税,帮助百姓增加营收。六年来,本官从未曾愧对奉县百姓。如今,更是要为这离奇冤案,给奉县百姓一个交代!”
“羊大人的治县之策,还真是令人动容。”苍济忍不住连连拍手,假意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那是自然!”羊丰田依旧昂着头,站得直直的。
李拾虞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可是,羊大人办案如此随心所欲,很难不让人怀疑,以往这六年里,百姓的冤屈是否能得到昭雪。”
“本官办案,从未有错漏,奉县上下人尽皆知。你不要以为,单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把红的说成绿的,把蓝的说成黄的。想让本官判你们无罪,简直是痴心妄想!”
羊丰田的神情颇为得意,他掌握着奉县百姓的生死,在奉县,他就是天!
屋顶之上,一名女子隐藏于夜色之中,听闻羊丰田的“丰功伟绩”,默默攥紧了拳头。
就在此时,店小二端着托盘,朝李拾虞等人走去。
他把一碗面汤、一盘炒白菜、一盘炖萝卜放到饭桌上,笑嘻嘻地说:“客官,您先慢用,其他的菜稍后就来。”
星柔听不懂这个县令在说什么,红的绿的,蓝的黄的,他磨磨叽叽了大半天,最后还不是要给她们几个人定罪?
“姐姐,你先吃点儿吧,补一补身体。”星柔站起来,端起面汤,递到李拾虞手中,“等进了城,我再给你找更好的。”
李拾虞看着星柔捧到她手边的热腾腾的面汤,心中百味杂陈。
她没敢抬眼看星柔的眼睛,只是乖巧地接了过来,柔声道:“好,多谢。”
星柔笑得烂漫,她想让李拾虞快点儿好起来,能够吃得下饭,就是好事情。
之前翠翠带着她照顾受伤的狐狸们时,有些连饭都吃不下,只能喝一点点水。
那个时候,翠翠就把山洞里的果子捣成汁,一勺一勺地喂进它们嘴里。
猝然间,惊堂木又一拍,羊丰田叉着腰。
“本官还未允许,谁让你们……”
话音未落,一支飞镖破空而来,正正扎在羊丰田的额心!
下一刻,又两只飞镖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牢牢地扎进了他的咽喉。
羊丰田错愕地摸了一把自己黏糊糊的脸,以及血如泉涌的脖子,张着嘴,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喑哑的呻吟声逐渐变得恐怖、刺耳,余下的千灯卫快速围在羊丰田身边,持刀警惕地打量周遭的一切动静。
沈潜退到李拾虞面前,全身肌肉紧绷,把坐着的三人悉数挡在银白蛇矛之后。
屋顶传来瓦片滑落的声音,紧接着,轻微到被各种声音掩盖的脚步声向屋檐移动。
苍济将手中折扇掷向窗外,扇子破窗而出,随即扇柄打到了什么东西,屋外传来重物砸在木架上的声音。
靠近大门的两名千灯卫拉开门,跑到院中,只见一抹黑色皂纱瘸着腿,翻墙而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是他们关押的那名戴斗笠的女子!
李拾虞记得她,看样子像是一个人闯荡江湖的,有些功夫在身上。
昨日,要不是千灯卫围攻,她不一定会被抓住。
可是,既然已经逃了,又为何要折返回来?
片刻之间,羊丰田已经断了气,血流了满地。
“哎呦!”店小二甩着抹布从后厨出来,围着躺在地上的羊丰田转了一大圈,“这可怎么是好啊?!”
“离远点儿!”一名千灯卫呵斥道。
店小二悻悻地挪远两步,眼睛仍然停留在羊丰田身上,“大晚上的,外面又冷,清理起来也太麻烦了,怎么不挑个好时候……”
“你说什么?!”又一声呵斥。
“没什么,没什么,小的这就离远点儿。”
店小二把抹布甩到肩膀上,一步三回头,转身溜进了厨房。
见羊丰田已然没救了,大堂内便只留了两人,一边盯着羊丰田的尸体,一边盯着李拾虞等人,其余人跟着姚进通追了出去,奔入夜色里。
星柔揉了揉凉飕飕的手臂,在李拾虞耳边小声说:“拾虞姐姐,那个猪头死了,他们不会也要怪到我们身上吧?”
沈潜不乐意了,“凭什么?关我们什么事?是他自己死的,我们又没动手。”
“去把我的扇子捡回来。”苍济抬手敲了下沈潜的额头,“回来的时候再把门带上。”
“窗户都破了,关门也是冷的。”沈潜嘴里嘟囔着,脚上迈去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