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榜上有名的左仲秋是真的冤,马宇寰拿赈灾的钱给他送生辰纲贺寿,他怎么会知道?
知道这个消息的左仲秋差点被气死,是以才在值房里大发雷霆。
过了一刻钟,察觉到左仲秋的怒气逐渐平息,倪海岚才开口劝慰道:“大人息怒,依下官来看,这倒不是一件坏事。”
左仲秋摔东西生了半天气,也累了,屁股一歪坐在太师椅上,“说说看。”
“此前,您将马宇寰撤职,朝中对此颇有微词,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倪海岚轻声道。
马宇寰赈灾几个月灾情不降反增,办事不力不假。可官员办事不力,可以罚俸,可以降职,但一撸到底,直接摘了乌纱帽,就太过了点。
何况马宇寰是左仲秋的门生,平日里以左仲秋马首是瞻,现在因为一个可大可小的错误被贬为民,这让其他门生怎么想?
左仲秋两朝重臣,门生从朝堂到地方不计其数。哪怕他不是首辅,仍然有与顾廷川掰手腕的实力,靠的自然是这些门生。
大家跟着左仲秋图得不就是官路好走,关键时刻有人能拉自己一把吗?现在左仲秋居然对自己人下这么重的手,一石激起千层浪。
倪海岚也是左仲秋的门生,他知道左仲秋的脾气:冲动易怒,但很护短。爱权力,但从不收受贿赂。
这几年送到御史台弹劾马宇寰的折子还少吗?无一不是因为左仲秋护短,对那些弹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官员也只好装聋作哑。这次撤职也是情势所迫,白花花的银子送过去,清石县旱灾反倒愈演愈烈,叫顾廷川抓住了把柄,连陛下都惊动了,这下马宇寰的乌纱帽是彻底保不住了。
没想到这个马宇寰居然不识抬举,贪污受贿就算了,还蠢得要死,乌纱帽没了就没了,脑袋要是没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平心而论,左仲秋算个好官。倪海岚跟在左仲秋身边七年有余,早已摸透了他的为人。
他接着说道:“如今知道这本账册的人只怕比大人还要愤怒,等他们冷静下来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会觉得大人还是太仁慈了,只是褫了他的官。”
左仲秋心中余怒未消,但理智已经回笼,他捻着自己的胡须,说道:“你叫徐栾带一队人,暗中前往通辽州,从马宇寰把那本该死的账本截下来。”
倪海岚低声称是。
酉时,顾廷川的朱漆官轿才行至顾府门前。此时暮色初染青瓦,层层叠叠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胭脂盒,从绛紫到橘红肆意晕染。
这还是申和玉第一次见顾廷川下班回家——古代应该不是这个说法,但他词穷,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
只见顾廷川的官轿前有八名体型端正的官兵开道,左右两侧各有四名带刀侍卫随行。
宋铮领着一小队人马走在轿后,统一的深蓝色棉布衣服,这些人申和玉倒是认识,那是顾府的亲兵。
刚来那几天,申和玉想从后门溜出去,就是被穿这种衣服的人拦住的,元宝说那是顾府的亲兵。
顾廷川一落轿,他院里的张管事就迎上去,掀开轿帘,请顾廷川下来。
申和玉跟个过街老鼠一样藏在大门前的立柱后面——守门的不让他出来——看着顾廷川下矫。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排场真大!难怪从古至今人人都想当大官,原来这么威风啊!
很快顾廷川走到了大门口,猫在柱子后面的申和玉立马冲出去,“你下班了,我来接你!”他笑着说道,声音脆生生的,好像前几天差点病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知所云。
顾廷川心想,他早就看到他立柱后的身影了,虽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听声音生龙活虎的,看来身体已经大好了。
他脚步不停,往自己院里走去。
申和玉也不恼,迈着欢快的步子跟在顾廷川后面,跟他一起走,“每天都有这么多人跟着你吗?”
“坐轿子是什么感觉?舒服吗?”
“……”
申和玉絮絮叨叨地问一些无聊的小问题,顾廷川偶尔简短的回答一下,态度不亲近,也不拒绝,就像他一贯的作风。
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落在身后的石板路上,是一副亲密不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