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然地,姜宥想要画一幅画送给她。
取景框里的人动了,姜宥慌忙关上手机,收进口袋。
她绝口不提刚刚的想法,可以随意表露真情她做不到,她做不到的事太多了。
汤晗睁开眼,眼中的景色让她一时脑袋发懵。她回想起今天的活动,猛地直起身子,靠着手臂那边的头发乱了,发丝在空中飘扬,那半边脸也被压出了红印。
“啊……姜老师……”汤晗看着对面对她莞尔一笑的女人,拨了拨头发懊恼地嘟囔,“你怎么不叫我,是不是等很久了?”
其实这话没必要问,因为阳光的颜色都变了,天边烧了一颗橘子,橘子浆流了满天。
汤晗叹一口气撑住脸,顺便搓了搓脸上的印子:“对不起啊姜老师,我真的困得不行了……”
“没关系,你睡那么香我也不想叫醒你啊。”姜宥浅笑。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姜宥依然笑着,但眼里浮现一层不解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难过。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永生花》?”
汤晗诧异了一下,她没想到姜宥突然问起这件事。
“不是因为是《永生花》。”汤晗别开脸,让夕阳照到自己脸上,她试图借此掩盖可能的脸红,“因为是你,姜老师。”
“我为的是姜宥,不只是《永生花》。”
她们今天沉默太多次了。
明显的呼吸声后,姜宥问:“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你的漫画,没有你的漫画,我就不会在这。”
无数个漫长的、沾满露水的、沉重的夜晚,无数声痛苦的、隐忍的、煎熬的叹息,无数次反复的、难捱的、望不到头的泥泞缠住双腿的时刻。
汤晗都还记得她拉住母亲粗糙的双手叹气,还要被母亲揽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慰,眼泪把房间变成一片海。
不累,不累,不累。这是她听过的最多的话。
那时她多无助啊,灾难真的从头顶压下来时,她都不知道往哪逃。打工、上学,生活反反复复。
即使这样的日子有了结尾,她还是会恐惧,午夜梦回她会因此颤抖,无法再入睡。一旦放松警惕,梦魇就会狞笑着缠上她,睡觉变成了最害怕的事。
就连在卫生间悄悄落泪都被孔见丘撞见,她没有寄放泪水的地方。
还好姜宥一直在画漫画,她没有停下来,汤晗也没有停下,轮到她站在母亲身前挡下生活的殴打。
没有姜宥的漫画,她就找不到在海里航行的船。
汤晗,汤晗,她为了自己名字里的期待,不停地往前走。
“汤晗。”
“而且啊,姜老师。”汤晗扬声把姜宥的欲言又止彻底封住,“明明你很在乎《永生花》,但是又说什么顺其自然,还不理解为什么我这么在乎,这有点微妙,有点奇怪。”
“我怕我想的事情成真,但我不好直说,所以我就觉得,还是先做吧。”
她害怕姜宥画完《永生花》就不会再画漫画了。
姜宥无法知道其实汤晗很聪明,很敏锐,因为姜宥没有继续问为什么。她不说她在乎又不在乎《永生花》的原因,所以她也不问汤晗在害怕什么。
然而就是因为默契地缄口不言,我们才总是和分开的真相擦肩而过。
“汤晗。”
姜宥不知道该说什么,念完这个名字,她开不了口,因为她在一个人心里的分量这么重。
“怎么了?”
“……没什么。”姜宥把目光移往别处,一只手撑住下半张脸,顺势捂住了嘴巴。
汤晗看着姜宥,眉眼弯起:“姜宥。”
被她呼唤的人呆住了,头不自觉地垂得更低。
姜宥不敢回应的,单纯是名字的呼唤,汤晗如此自然地说出了口。
因为有阳光照耀,姜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一块潮湿地。
屏幕莹莹的光照得眼睛发酸,姜宥揉揉眼睛,想去喝口水。
她站起来,手上打着字回复汤晗的消息。
姜宥:【上色差不多了。】
汤晗:【好哇,辛苦你了姜老师!】
没事,再细化一下就……
呼吸突然哽在喉咙口,氧气的获取不足以供应大脑的需要,姜宥顿在原地,打字的手指凝滞。
心跳得好乱。
恐慌占据了全部的心情,姜宥奔向床头翻药,一边取药一边调出电话的界面拨打120。
急救电话接通得很快,姜宥往嘴里塞药。她说话断断续续,接电话的护士听到她的住址,询问病情只听见嗫嚅不清的声音。
喘不上气,头很晕。送药的热水胡乱灌进嘴里,咽得匆忙,又因为缺氧而咳得停不下来。心跳带着火焰在胸膛里烧,烧得身体里一片焦土,从喉管到肺里,火焰大到溢去五脏六腑。
景色变得很远,很模糊,逐渐地眼前只剩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