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姜宥洗碗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接上,“因为我没……”
“你明明看出来了的,你说你聪明。”汤晗说着,脸微微侧开,呼吸加重了些,“别说这种话了,你不知道吗?姜宥,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风信花,黄色风信子的花语,一搜索就全都知道了,她的谎言根本没有掩盖真相的能力。
等到之后姜宥自己去搜,她已经不在场,她就成了个逃兵。逃兵要有惩罚的。
说出来了,所以她全说出来了。
洗好的碗被放下,姜宥再去池子里捞,那一只碗却有千斤重。姜宥的手泡在池子里,她没力气再做笑容面对汤晗。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说,等你猜到我最大的秘密了,我就告诉你,哪一句话是假的。”
“就是这个意思。”她扯了扯嘴角,露出的成了苦笑。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因为我是胆小鬼,我不敢自己告诉你。”
姜宥看向她,汤晗坚持看着手中正在洗的碗,不和姜宥对视,“你对这个秘密的态度很重要,这是知道答案的前提。”
说喜欢你的人,是一个连春天都可能等不到的病人,即使现在隆冬将至。
“嗯。”汤晗闷闷应道,“我知道了。”
“好。”过了一会儿,姜宥接了一句道歉,“对不起。”
“你不要老是道歉。”
“我除了道歉,就没什么有脸面对你的事了。”
“很多。”汤晗把洗好的筷子摊在沥水网上,她甩了甩手,“很多,你不用妄自菲薄。”
“你觉得自己性格恶劣对我做出抱歉的事,那我就生你的气,但是生过气之后我还是会喜欢你。”
“我喜欢的不只是酱油,也不是好脾气的姜宥,我喜欢姜宥这个人,完整的人,就是你。”汤晗终于扭头看姜宥,很郑重,“你是坏小孩,你说我也是,所以坏小孩喜欢坏小孩没事吧?坏小孩也要有人喜欢,胆小鬼也值得人喜欢,我愿意喜欢,不可以吗?”
因为在今天以前,我也是胆小鬼。
单调清晰的一声,石子落入平静的潭水。
一圈涟漪,接着恢复平静。
也只要那一颗石子就好。
“可以。”
姜宥悬着手,一滴水顺着手指从指尖爬下,滴入一池泡沫中,无影无踪。她伸手进去打开水槽下水器的盖子,水位迅速下降,她便久久盯着那片白花花的泡沫,久久不动。直到水沥干,泡沫都消掉,姜宥猛地加重了呼吸声,转头看向身边,汤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厨房了。
她摘下围裙去客厅,汤晗坐在沙发上扒开袋子看里面的东西,她跟着凑过去看:“看那盆花?”
“还没开花呢。”汤晗伸手进去把它端出来,“姜老师,等它开花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姜宥嘴唇蠕动一下,没应下来。她做不了无法实现的承诺。
汤晗只当她默认,抬头问她:“姜老师,你会把花放在哪?”
“阳台。”姜宥领着她去阳台门前,几株绿植却放在门内,“但是冬天了,外面很冷,我家阳台没封,放在这里就好。”
大多数盆栽都只有绿色叶子,只有两盆开了花,汤晗也不认识。一株开着一簇深粉色的花,花瓣朝两边展开,像对翅膀。另一株的茎叶很长,在顶端垂着朴素的白色小花。汤晗把风信子放在同伴中间,尚未开花的球状茎矮胖,模样有些滑稽。
“姜老师。”汤晗指那两盆开花的植物,“那两个是什么花?”
“白色的是水仙,粉色的是蝴蝶兰。”
“我还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养活一盆花,它们可以冬天开花,所以养了。”姜宥偏头,歪了歪脑袋,“怎么样,好看吗?”
“做饭好吃,养花也很用心啊,你很厉害诶姜老师。”汤晗点头,手背在背后紧紧绞在一起,“好看。”
姜宥浅笑,“休息一会儿吧,想出去走走还是看会儿电视?”
“看会儿电视吧。”
姜宥点头,她对着沙发偏了偏头:“走吧。”
“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都行,姜老师你挑吧。”汤晗在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坐下。姜宥迟疑了一会儿,挪动步子在靠近阳台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了。
那天汤晗很困,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刻觉得自己深深地往下沉,疲倦感裹住她,不知道是那天的工作告一段落让她松了口气,还是终于对姜宥说出口却没了下文的感情让她觉得更加疲惫。她注意到姜宥选择座位时的犹豫,但她已经无力再去问,也怕过多的疑惑带来的是更多的难过,她沉默不语,看着姜宥坐下,挑选影片。
她有一点记得,姜宥连上她的手机,放了一部安静的、有海水味的电影,淡青色的滤镜。
不敢轻易说出口的爱,再也不能亲口说出的爱,埋藏在大海、影片和记忆的深处。
她迷迷糊糊地想,她们也会这样吗?
播放片尾曲的时候,她的脑袋朦朦胧胧,好像还安静地看着,又好像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她依稀感觉到姜宥无言坐了很久,等到影片彻底无声,她听到布料摩擦沙发布的声音,一条绒毯被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熟悉的气味在她身前停留了很久,她听到一滴雨的声音。
“很晚了,你回家吗?”
汤晗没有回答,静静闭着眼睛,闻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越来越近,鼻尖都能感受到热流,僵持得冗长。呼吸拂面而过,本停留在嘴唇前的炽热气息渐渐地抬高、抬高,她的眉心有一丝紧张,但渐近的距离在那一刻停下了。她把姜宥当船,于是一秒的呼吸内,她正在渡的那条河霎时间风浪大作,河浪高高冲起,溅起一滴水在她鼻尖,只是那一滴。
鼻尖微痒,水珠被人轻手轻脚地拭去,留下一小块湿漉漉的痕迹。
那味道慢慢远离,空间里陷入漫长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