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回来过年不?”
——程野:只是顺道问问,他们不会回来过年。
“阿爷和奶身体不错,农活很辛苦,我也长大了,在帮着干活。”
——程野:阿爷奶养我很累,我也在努力干活,你们该负责了。
对面,程妈张宝丽凑近听筒边一起听,边听边无声对程四流说:“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关心我们了。”
“还喊你爸了呢。”
接着就听到程野铺垫完说,“爸,我想要点钱买衣服和洗发香波、香皂。”他阿爷别样都挺不错,就是有点抠门,一袋洗衣粉洗所有。
“家里没有洗发香波吗?”程四流诧异,这不是最基础的生活用品吗?至于衣服,他只当孩子大了爱美。
“没有,只有洗衣粉。”
“……洗衣粉也挺不错,一样洗哈、哈哈。”程四流赶紧将电话递给旁听的张宝丽,无声说,你来。
“程野,我是妈妈。”张宝丽接过说。
程野和她寒暄一番,尽量让自己显得童言童语附和现在的年龄,这时候的张宝丽还没有后来的锐利和焦虑,程四流也还在,对面只是她五岁的女儿,不是三十多岁大龄未婚女儿。
重生前,程野已经半年没有和张宝丽联系过了,每次见面,她的婚姻都是核心话题,脾气都强硬的两人,处在一块像火星撞地球,两败俱伤。
程野有些恍惚。这次重生,到底是对谁的救赎?
程野忍不住说:“妈,你和爸回来吧。在家附近打工,在凰州城和爸爸开小饭馆小卖部也可以啊。”
程四流和张宝丽是广大南下打工群体中最普通的两人。这个时候,温州广州等沿海地区最先开放,也是接纳农民工群体最多的城市。无数内陆山区农民离开土地,奔赴这些地方进厂打工,挣了钱就回农村修房子,供子女读书。
但是辛劳的工厂生活之余,这部分人的精神空间并没有得到重视,很多打工的人,都喜欢上了打麻将。都说外地挣钱外地花,花不完麻将馆帮着花,程四流两口子在工厂工作了一辈子,钱没挣着多少,十之八九都花麻将馆里了。
“说啥傻话,屋头几块田挣不到钱,你和妹妹还读不读书啦?”张宝丽笑着说,才五岁的人,说的话她也只当玩笑话。
可程野记得,小学时候,她经常拖欠学费,总是半学期才慢慢交齐。
但是这个时候的程四流和张宝丽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向往大城市的青年人,她经历过,也明白谁劝都没有用。
一切慢慢来吧,程野暗暗告诫自己。爹妈靠不住,掌握先知的她,就让她来时代潮流中淘一点金。这辈子,她是不打算去城里了。
*
第一次上学的学费程四流汇得很准时。
一同汇回来的,还有一袋邮寄包裹。
这天一大早,程野特意跟着程铁木一起去镇上赶集取包裹。
程青莲和程青凤也想去,程青莲因为上学认字,被程铁木带去看邮寄单,程青凤没有去成,她太小跟不上程铁木的走路速度。
下湾村离凤凰镇六七公里,平日里村子里的人隔三差五才去镇上赶场,赶场都是走路,公交车这会儿是没有的,只有几辆运营摩托车,除非有急事或者带很重的东西,一般轻易不会坐摩托车。
从下湾村走路去镇上,需要一个半小时。
一路上,程铁木走走停停,遇见相熟的人,站在路边唠嗑半天,程野以前会厌烦这样的场景,忍不住催促大人快点走。现在她却能停下来认真跟着听他们聊天,觉得有道理的地方,还会点点头。
“你这孙女有意思,还点头,你能听懂嘛?”
“她瞎听的,就是懂事而已。”
“吔,我说程老大,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在罗家坝就听说你这孙女今年帮大忙了,一个人顶好几个大男人,你瞧瞧你现在的精神头,哪像经过抢收季了?”
“再稀罕也是我程铁木的孙女,不姓罗。”程铁木心头一阵得意,他老祖宗省事、呸呸呸、显灵了一回,保佑小辈出息哩。